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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的学期很快开始了。一个月的精神折磨，使嫂子苍老了许多。嫂子一定要亲自送我去学校，我不肯，可是拗不过嫂子。同别的家长一样，嫂子帮我缴了学费，兑换了饭票。嫂子一定要到寝室看看，许多同学的目光都投在了这位陌生的家长身上。嫂子接过我手上的竹席，麻利地摊在床上，又拿过包袱，解开，把被单铺在床上，把被子放在床头，又把包袱里的衣服重新包好，放在床边。看看已妥当，转身用一只手抚摩着我的头说：“我走了，你把这屋里的地扫一下，勤快些，好好跟同学门相处，别惹事。”我把嫂子送到学校大门口，又回到寝室，刚进门，一个同学就说：“张自立，你妈待你真好！”我有些不高兴，说：“那是我嫂子。”又一个同学插嘴：“你嫂子咋那么老？”我有些恼火：“你嫂子才老呐。”那同学讨了没趣，嘟哝着说：“是不是吃枪药了。”
　　嫂子叮嘱我不要惹事，其实嫂子是放心我的，象我这样腼腆的男生，怎么可能惹事？可是不久，我偏偏就惹事了。那一次，我正在写作业，我后排的孙强同学走过来，把他的作业本放在我面前，小声说：“我有急事出去，你帮我把作业写一下。里面有五毛钱，是给你的辛苦费。”孙强说完掉头就走。我急忙追出校门说：“我没空，你早点回来。”孙强回头诡秘地一笑，径自走了。次日，老师拿着一叠作业本走上讲台，他环视了一下教室，然后拿出一本作业本说：“孙强，你的作业怎么没写就交上来了，里面还夹了五毛钱，你是不是想用这五毛钱雇老师给你写作业呀？”同学们一个个大笑起来。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嘴角向上翘了翘。隔一天，我刚走出教室，一个同学就走过来跟我说：“有人在黑板报上骂你呐。”黑板报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张自立奸嫂，如同禽兽。我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本来这几天就隐隐发疼的肚子，这会儿突然发作，疼得厉害。我随手拾起一块石头，在黑板上抹了起来。我气冲冲地走进教室，径直来到孙强面前，怒目圆瞪。孙强有些胆怯，斜着一双令人讨厌的眼睛说：“怎么，想打架呀？”我紧握拳头，突然一拳向孙强的脸上砸去。孙强马上捂着脸，鲜血顿时顺脸而下，婶子也漫漫蹲了下去。我解了气，然而肚子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发怒打人，而且造成了严重后果。我很后悔。可是，嫂子在我的心目中，是神圣不可玷污的，那种冲动，是缘于我对嫂子的爱。
　　在校长办公室，嫂子很伤心，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话中带哭地教训我：“你咋就这么不懂事，我苦口婆心地劝你上学，给你凑学费，一心要你考上大学。你倒好，不好好学习，还给我惹事。你对得起我和你死去的哥哥吗？”我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眼泪却顺脸而下。那一拳，造成了孙强的鼻骨骨折，孙强的父亲决心要让学校开除我，是嫂子，拎着礼品，苦苦哀求，人家却把礼品仍得老远。那一次，嫂子差点没有给人家跪下。后来，孙家人没有再追究。可能，他们是可怜嫂子。因为在嫂子到学校的那天，我得了急性阑尾炎。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我疼得实在难受。是嫂子硬是把我背进了医院，因为嫂子没有多余的钱给我雇车。我双手搂着嫂子的脖子，把脸贴在嫂子的头上，静静地。我感到无比的温磬、幸福，腹疼也就减轻了许多。后来，那种美好的感觉一直封存在我的记忆里。
　　医院不见钱，是不会给病人动手术的。因此，借钱就成了嫂子的头等大事。我家没有什么亲戚，邻居们又怕嫂子一个女人家还不上钱，都不敢接近。嫂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娘家哥哥。嫂子自从跟我哥哥结婚以来，一直没有登过娘家的门。以前我哥活着的时候，嫂子几次想回娘家看看，就怕她哥嫂不会原谅她，就一直拖到现在。这一次，嫂子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找到她哥嫂。听说她哥嫂愿意借给她钱，却有个条件，就是等嫂子把我的病治好了，就改嫁。嫂子解释说我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不上学太可惜了，现在改嫁，无疑注定我要退学。气得她哥嫂硬是把嫂子哄了出来。嫂子回到家，倒在床上哭了一场。治病要紧，嫂子豁出去了，买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无非就是嫂子结婚时买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又向邻居借了一点，手术的费用总算凑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