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尤金·尤涅斯库著
萧 曼译
登场人物
家庭主妇 苔丝 、食品杂货店女店主 巴比雍先生、让 狄达尔、贝兰吉 博塔尔、女侍 勃夫太太、食品杂货店店主、救火队员、老先生 让先生、逻辑学家 让先生的太太、咖啡馆老板
[外省一小城的一个广场。深处是一座由一层和二层组成的房子。一层是一家食品杂货店的橱窗。由一扇在二至三级台阶之上的玻璃门出入该店。在橱窗上以清晰的字体写着“食品杂货店”。二楼的两扇窗是店主一家住房的窗户。食品杂货店位于舞台后方,相当靠左,离后台不远。食品杂货店上方远处是一座教堂的钟楼。食品店与右方之间是一条小街的远景。在舞台右方,稍稍倾斜的是一家咖啡馆的橱窗。咖啡馆上方,是一层有一扇窗子的楼房。正前方是这家咖啡馆在人行道边上设的座位,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直伸展到舞台正中附近。蓝色的天空,雪白的墙壁。这是一个夏日的星期天,快到中午了。让和贝兰吉将要坐在咖啡座的一张桌边。
[在幕启之前,听到钟声。开幕之后几秒钟钟声停止了。幕启时,一个妇女一只胳臂上挎着一只空菜篮,另一只胳臂搂着一只猫,从右至左,静静地穿行舞台。在她过路时,食品杂货店女店主打开店门看着她走过。
食品店女店主:啊,这位呀!(对着她的在店内的丈夫说)啊,这位呀,她可骄傲呢。她不乐意再上咱们这儿买东西啦。(女店主不见了,舞台上有几秒钟空无一人)
[让在右方出现;同时,贝兰吉在左方出现。让衣冠齐楚:棕色服装,红色领带,浆过的假领子,脚上的黄皮鞋油光锃亮;贝兰吉没有刮胡子,没戴帽子。头发乱七八糟,衣服皱皱巴巴,这些表现出他的满不在乎。他看上去很疲倦,昏昏欲睡,时不时地打哈欠。
让:(自右方来)您到底来啦,贝兰吉。
贝兰吉:(自左方来)早安,让。
让:总是迟到,当然如此罗!(他看他的手表)我们约好十一点半见面的。都快正午啦!
贝兰吉:请原谅。您等我好久了吧?
让:没有。我刚到,您看见的嘛。(他们打算在咖啡馆平台露天座位的一张桌旁坐下)
贝兰吉:这样的话,我就觉着自己的罪过减轻啦,因为……您自己也……
让:我呀,这可不一样,我不喜欢等待,我没有工夫去浪费时间。就象您从不准时到达一样,我是故意来晚的,在我估计有可能见到您的时候才来。
贝兰吉:对……对,可是……
让:您是无从证明您是准时到来的呀!
贝兰吉:当然……我没法证明。(让和贝兰吉坐了下来)
让:您瞧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贝兰吉:您喝点什么?
让:您渴了吗,您,这一大清早?
贝兰吉:天这么热,这么干燥。
让:越喝越渴,这是民间科学谚语……
贝兰吉:要是有办法在我们的天上来些科学造云,要是不这么干燥,也就不会这么渴啦。
让:(端详着贝兰吉)这不是您想要的。您不是口渴想喝水,我亲爱的贝兰吉……
贝兰吉:您这是要说什么,我亲爱的让?
让:您很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您的干燥的喉咙。这可是一块灌不饱的土地啊。
贝兰吉:您的比喻使我觉得……
让:(打断他的话)您的处境不佳啊,我的朋友。
贝兰吉:您觉得我处境不佳?
让:我又不是瞎子。您疲惫不堪,您夜里又输啦,您哈欠连天,您困得要死……
贝兰吉:我的头有点发疼……
让:您酒气熏天!
贝兰吉:我的嗓子眼是有点麻木,这倒是真的!
让:每个星期日早晨您都是这样的,别的日子就甭提啦。
贝兰吉:啊,不,平时不经常这样,因为要办公……
让:还有您的领带,哪儿去啦?您又是在寻欢作乐时把它给丢啦!
贝兰吉:(用手摸摸脖子)瞧,真的,真奇怪,我拿它干什么了呢?
让:(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条领带)拿着,把它系上。
贝兰吉:噢,谢谢,您真讲交情。(他在脖子上系领带)
让:(当贝兰吉美滋滋地系领带时)您的头发乱糟糟的!(贝兰吉用手指去拢头发)给您,这儿有梳子!(他从他上衣的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一把梳子)
贝兰吉:(接过梳子)谢谢。(他马马虎虎地梳头)
让:您也没刮胡子!瞧瞧您这副尊容吧。(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贝兰吉去照看。贝兰吉在照镜子时伸舌头)
贝兰吉:我的舌苔好厚啊。
让:(拿回镜子,把它放回衣袋里)这毫不奇怪!……(他还接回贝兰吉递给他的梳子,把他放回衣袋内)肝硬变在威胁您,我的朋友。
贝兰吉:(紧张不安地)您认为是这样吗?
让:(对准备还他领带的贝兰吉说)留着领带吧,我还有。
贝兰吉:(钦佩地)您真细心,真的。
让:(继续审视贝兰吉)您衣衫不整,皱皱巴巴,简直不象话,您的衬衫脏得吓人,您的皮鞋……(贝兰吉试图把脚藏到桌子底下去)您的皮鞋也没有擦油……真是不成体统!……您的肩膀……
贝兰吉:我的肩膀怎么啦?……
让:转过身来。来,转过身来。您在一堵墙上靠着来着。……
(贝兰吉懒洋洋地把手伸向让)没有,我没带着刷子。那会把衣袋撑得鼓鼓囊囊的。(始终懒洋洋地,贝兰吉拍打着自己的双肩,扬起白色灰尘,让扭头)哎呀呀……您这是在哪儿蹭来的尘土啊?
贝兰吉:我想不起来了。
让:真是太不象话,太不象话啦!我为自己是您的朋友而感到羞耻。
贝兰吉:您太严厉啦……
让:早就该如此啦!
贝兰吉:让,您听我说。我没有任何消遣,在这个城市待着使人烦闷无聊,我不适合做我现在干的工作……每天要在办公室里待上八小时,只有盛暑时才有三周的假期!到了星期六晚上,我感到疲惫不堪,于是嘛,您理解我吗,为了使我能放松一下……
让:亲爱的,所有的人都工作,我也是的,我和所有的人一样,我每天上八小时班,我也如此,我每年只有二十一天假期,但是,但是,您看看我嘛……需要的是毅力,要不就见鬼去吧!……
贝兰吉:哦,毅力,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您那份毅力的。我就没有。没有,我这辈子也不会有。
让:所有的人都应当这样做。难道您高人一等?
贝兰吉:我并不认为……
让:(打断他的话)我可比您强,而且,我不假装谦虚,我就是要比您强。尽了自己义务的人就是非凡的人。
贝兰吉:什么义务呀?
让:自己的义务……比方说,公务员的义务。
贝兰吉:啊,是的,公务员的义务……
让:夜里您在什么地方狂饮来着?您总还想得起来吧!
贝兰吉:我们给奥古斯特祝寿来着,咱们的朋友奥古斯特……
让:咱们的朋友奥古斯特?人家没请我,没请我给咱们的朋友奥古斯特祝寿……(此时,听到有声音自远方传来,但很快就逼近了,这是一头动物的喘息声和它疾驰奔跑的声音,还听到它长声嗥叫)
贝兰吉:我没有拒绝。那样做不太友好……
让:可我去了没有,我?
贝兰吉:也许,正因为,因为您没有受到邀请嘛……
女侍:(从咖啡馆走出)你们好,先生们,你们想喝点什么?(声音越来越响)
让:(为了压过他没有留意到的声音,好让贝兰吉能听见他的话,几乎嚷着说)是的,的确人家没有邀请我;人家没有给我这份荣誉……然而,不管怎么说,我可以向您保证,即便我被邀请了,我也是不会去的,因为……(声音出奇地响)怎么了?(强大而又笨重的动物急促奔跑声近在咫尺,可以听到它喘息)这是怎么回事儿?
女侍:这是怎么啦?(始终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贝兰吉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他平心静气地回答让关于被邀请的话题,他的嘴唇在嚅动,听不见他说些什么,让一跃而起,站起时把他坐的椅子碰倒了,伸出指头指着后台左方,此时,一直懒洋洋的贝兰吉仍然坐著)
让:噢,一头犀牛!(动物造成的声响以它出现时的同样速度在远去,以致可以清楚地听清下面的对话,这一段戏应该演得很快,重复着)噢,一头犀牛!
女侍:噢,一头犀牛!
女店主:(从食品杂货店的门探出头来)噢,一头犀牛!(对她的在店里的丈夫)快来看,一头犀牛!(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在左方奔跑中的动物)
让:它一直往前冲,碰了货架啦!
店主:(在店里)在哪儿?
女侍:(双手插腰)噢!
女店主:(对着她的一直待在店里的丈夫)来看啊!(正在此时店主探出头来)
店主:(探着头)噢,一头犀牛!
逻辑学家:(快步由左方登场)一头犀牛在对面人行道上飞奔!(从让说“噢,一头犀牛”开始,所有这些念白几乎是同时说出的。听到一个妇女喊叫一声“啊”。她登场,跑到舞台正中,这是臂挎菜篮的家庭主妇。她让菜篮掉在地上,采购的食物撒落满台,一个瓶子摔碎了,但是她始终用另一只胳臂搂着猫)
家庭主妇:啊!噢!(风度翩翩的老先生跟着家庭主妇自左方上,急匆匆朝食品杂货店奔去,撞了店主夫妇,进去。逻辑学家紧靠着食品杂货店门口左方的后墙站着。让和女侍站着,贝兰吉始终满不在乎,他坐着,他们组成另外一群。同时,可以听到来自左方的“噢!”“啊!”喊声和人们逃跑的嘈杂脚步声。野兽掀起的尘埃弥漫舞台)咖啡馆老板:(从咖啡馆楼上窗户伸出头来)出什么事啦?
老先生:(消失在食品杂货店店主夫妇身后)对不起!(风度翩翩的老先生脚上穿着白皮鞋罩,头戴软礼帽,手持象牙球柄手杖,逻辑学家贴墙站着,他留着一绺灰色小胡子,戴着夹鼻眼镜,头戴窄边草帽)
女店主:(她挨了撞复又撞了她的丈夫,对老先生)小心点,您,还有您的手杖!
店主:该死,小心点!(可以看见店主夫妇身后的老先生的头)
女侍:(对咖啡馆老板)一头犀牛!
老板:(从窗口对侍女)您做梦呢!(他看见了犀牛)噢,这可是!
家庭主妇:啊!(后台的“噢”“啊”声有如她喊的“啊”的大声陪衬;主妇把她的瓶子和菜篮扔了,然而没让她用另一只胳臂搂着的猫掉下来)可怜的猫眯,它害怕啦!
老板:(一直瞧着左方,看着动物奔跑,这时,动物的蹄声和嗥叫声在逐渐减弱。贝兰吉因尘土飞扬仅仅偏过头去,他昏昏欲睡,一语不发,只是做了个鬼脸)这可是!
让:这可是!(对贝兰吉)您看见没有?
[犀牛造成的声响,它的嗥叫声,真的远去了,人们还站着朝动物远去的方向观看,贝兰吉除外,他始终满不在乎,并坐在那里。
全体:(贝兰吉除外)这可是!
贝兰吉:(对让)我觉得,是的,那是头犀牛!瞧它扬起的尘土!(他拿出手帕,擤鼻涕)
家庭主妇:这可是!我真害怕来着!
店主:(对家庭主妇)您的菜篮……您买的食物……
老先生:(走近主妇,弯腰去拾撒落在舞台上的食物。他彬彬有礼地脱帽向她致敬)
老板:怎么也没想到……
女侍:太奇怪了!……
老先生:(对太太)您能允许我帮助您把您的食物捡起来吗?
太太:(即家庭主妇)(对老先生)谢谢您,先生。请您戴上帽子。噢,刚才我真害怕呀。
逻辑学家:害怕是不合理的。理智应该战而胜之。
女侍:已经看不见它啦。
老先生:(指着逻辑学家对家庭主妇)我的朋友是逻辑学家。
让:(对贝兰吉)您说什么?
女侍:这些动物跑得真快!
家庭主妇:(对逻辑学家)很高兴认识您,先生。
女店主:(对店主)她活该。她没在咱们这儿买东西。
让:(对老板和女侍)你们说什么哪?
老板:(在窗口耸耸肩)这可不常见啊!
家庭主妇:(对逻辑学家,这时老先生在捡食物)您能抱它一会儿吗?
女侍:(对让)我从来没见过!
逻辑学家:(对家庭主妇,用双臂接过猫)它不讨厌吧?
老板:(对让)这简直象彗星那样罕见!
家庭主妇:(对逻辑学家)它可爱极啦。(对别人)我的酒,价钱可贵呢!
店主:(对家庭主妇)我这儿有,这个牌子不缺货!
让:(对贝兰吉)说说,您说什么来着?
店主:(对家庭主妇)还是优质的哪!
老板:(对女侍)别闲着浪费时间啦!招呼这些先生吧!(他指指贝兰吉和让,把头缩了进去)
贝兰吉:(对让)您说什么?
女店主:(对店主)拿一瓶酒给她!
让:(对贝兰吉)犀牛,瞧瞧,说的是犀牛!
店主:(对家庭主妇)我有好酒,酒瓶还是打不破的呢!(他隐没在店铺中)
逻辑学家:(爱抚着他抱的猫)猫咪!猫咪!猫咪!
女侍:(对贝兰吉和让)二位喝点什么?
贝兰吉:(对女侍)两杯茴香酒!
女侍:好的,先生。(她朝咖啡馆的门走去)
家庭主妇:(在老先生协助下捡起她的食物)您真好,先生。
女侍:两杯茴香酒!(她走进咖啡馆)
老先生:(对家庭主妇)这是最起码的,亲爱的夫人。(女店主走进她的店铺)
逻辑学家:(对正在捡食物的老先生和家庭主妇)把它们有规则地在菜篮里放好。
让:(对贝兰吉)您要说什么?
贝兰吉:(对让,不知该说什么)怎么……没什么……它扬起灰尘……
店主:(拿着一瓶酒从店里走出,对家庭主妇)我还有葱。
逻辑学家:(一直在爱抚他抱着的猫)猫咪!猫咪!猫咪!
店主:(对家庭主妇)这酒一百法郎一升。
家庭主妇:(付款给店主,对把所有食物都放回菜篮的老先生)您真太好啦。啊!法国式的礼貌!今天的年轻人可不是这样的啦。
店主:(接过家庭主妇的钱)您应该来敝店买东西。那您就不必穿行街道了。您也不会再遇见倒霉事啦!(他走进店铺)
让:(重新坐下,仍在想着犀牛)无论如何,这事儿太少见了!
老先生:(他脱帽吻家庭主妇的手)认识您使我很高兴!
家庭主妇:(对逻辑学家)谢谢,先生,谢谢您抱了我的猫。(逻辑学家把猫还给家庭主妇。女侍举着饮料托盘重新上场)
女侍:先生们,这是你们的茴香酒!
让:(对贝兰吉)您是改不了的啦!
老先生:(对家庭主妇)我能够送您一段路吗?
贝兰吉:(指着又走进咖啡馆里去的女侍对让说)我要矿泉水来着。她弄错啦。(让耸耸肩,面部表情既蔑视又怀疑)
家庭主妇:(对老先生)亲爱的先生,我丈夫等着我呢。谢谢。下一次吧!
老先生:(对家庭主妇)我衷心地期待着,亲爱的夫人。
家庭主妇:(对老先生)我也是的!(飞个媚眼,然后她自左方下)
贝兰吉:没有灰尘啦……(让再次耸肩)
老先生:(目送着家庭主妇,对逻辑学家)好个妙人儿!……
让:(对贝兰吉)一头犀牛!这使我感到太惊异啦!(老先生和逻辑学家缓缓地朝他们即将下场的右方走去。他们在平静地闲谈着)
老先生:(在向家庭主妇隐没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之后,对逻辑学家)真迷人,您说是吗?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我来向您解释三段论法。
老先生:啊,是啊,三段论法!
让:(对贝兰吉)我觉得奇怪极啦!这是不能容忍的!(贝兰吉打哈欠)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三段论法包含基本命题,副题和结论。
老先生:什么结论?(逻辑学家和老先生下)
让:不行,我觉得十分惊异。
贝兰吉:瞧得出来您还在惊讶。那是一头犀牛,是的,是,那是一头犀牛!……它走远啦……它走远啦……
让:但是,难道说,莫非……这是千古奇闻嘛!一头犀牛自由自在地待在城里,这还不让您感到震惊吗?这是不能允许的!(贝兰吉打哈欠)拿手把您的嘴巴捂住!……
贝兰吉:是罗……是罗……这是不能允许的。这很危险。这点我没有想到。您别在意啦,我们都解除危险啦。
让:我们应该向市政当局提出抗议!市政当局他们是干什么的?
贝兰吉:(打着哈欠,紧接着赶快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哦,对不起……也许犀牛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
让:您这是站着说梦话!
贝兰吉:我坐着哪。
让:站着还是坐着,都是一回事。
贝兰吉:不管怎么说二者还是有区别的。
让:问题不在这里。
贝兰吉:是您刚刚说坐着或是站着都是一回事……
让:您没弄明白。当您做梦的时候,坐着还是站着都是一回事!……
贝兰吉:哎,是的,我在做梦……活着就是一场梦。
让:(继续说他的)……当您说犀牛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时候,您是在做梦。……
贝兰吉:我说:也许……
让:(继续说他的)因为在我们这座城里,自从闹黑死病动物死光以后,动物园就不复存在啦……这已经有好长时间啦……
贝兰吉:(同样地满不在乎)那么,也许它是从哪个马戏团来的?
让:您指的哪个马戏团?
贝兰吉:我不清楚……也许是一家流动马戏团。
让:您很清楚地知道市政府明令禁止流浪艺人在公共场地逗留……自我们儿时以来就不再有流动马戏团来啦。
贝兰吉:(试图控制自己不打哈欠但又没做到)在这种情况之下,那么它会不会是从那时起就一直藏在附近树林里的沼泽地带那儿呢?
让:(朝天举起双臂)附近树林里的沼泽地带!附近树林里的沼泽地带!……我的可怜的朋友,您完全沉湎在酒精的浓雾之中啦。
贝兰吉:(天真地)这倒是真的……浓雾从胃里往上升……
让:它使您头脑昏昏然。在附近哪儿有什么林中沼地?……我们的省份是那样地干旱,甚至因此得到了“小卡斯梯耶”①的绰号呢!
贝兰吉:(厌烦而又相当疲倦)那我还知道什么呢?也许它躲在一块石子后头来着?……也许它在一枝枯枝上筑了巢?……
让:您要是自以为伶牙俐齿,您可就对自己估计错啦,您明白吗!您和您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语……实在讨厌!我看您简直没有谈正经话的能力!
贝兰吉:今天,仅仅是今天……理由是……因为我……(他稀里胡涂地指指自己的头)
让:只今天,平常也是一样!
贝兰吉:不管怎么说,没今天这么厉害。
让:您那些自作聪明的议论一个子儿也不值!
贝兰吉:我丝毫也不坚持……
让:(打断他的话)我最恨人家拿我要着玩儿!
贝兰吉:(用手捂住心口)我亲爱的让,我永远不会允许我自己……
让:(打断他)我亲爱的贝兰吉,您允许您自己……
贝兰吉:不,这不是真的,我不允许我自己。
让:真的,您刚刚允许过您自己的!
贝兰吉:您怎么能这样想……
让:(打断他)我想的是事实!
贝兰吉:我向您保证……
让:(打断他)……您就是在拿我开心!
贝兰吉:说实在的,您真固执。
让:除此以外,您还把我当成笨蛋、蠢驴。您瞧,很清楚,是在侮辱我。
贝兰吉:我连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让:您没有头脑!
贝兰吉:这不就更证明我连想都没有这样想过了吗?
让:有些东西连那些没头没脑的人的头脑里也会跑进去的!
贝兰吉:这不可能。
让:为什么不可能?
贝兰吉:因为这不可能。
让:既然您自夸什么都能解释得通,那么,请您向我解释为什么这是不可能的……
贝兰吉:我从来没有强调过这样一件事。
让:那么,您凭什么装出这样一副神气!还有,再说一遍,您凭什么侮辱我?
贝兰吉:我可没有侮辱您。恰恰相反,您知道我是多么器重您的。
让:如果您器重我的话,那为什么您要反驳我,偏偏非要说什么让一头犀牛在市中心奔跑不危险,特别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满街的孩子……还有成人……
贝兰吉:许多人在教堂里做弥撒呢。这些人什么危险也遇不到……
让:(打断他)对不起……是在上街买东西的时候。
贝兰吉:我从来没有断言说让一头犀牛满城跑是不危险的。我仅仅说我没有考虑到这危险。我没有向自己提出过这个问题。
让:您从来什么都不考虑!
贝兰吉:好吧,我同意。放出一头犀牛来嘛,这不是一桩好事。
让:这是不应该存在的事情。
贝兰吉:同意。这不应该存在。这甚至是一件没道理的事。好啦。然而,这毕竟不能成为您为了这头野兽和我吵架的理由呀。您为什么为了某一头纯属偶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奇蹄兽而和我找碴儿呢?一头蠢笨得简直不值得人们一提的四脚兽!何况它还很凶猛……而且它已经不见啦,不复存在啦。人们不会去关心一头不复存在了的动物的。我们谈点别的吧,我亲爱的让,让我们谈别的吧,话题有的是,不会缺的……(他打哈欠,拿起他的酒杯)祝您健康!(此时,老先生和逻辑学家又从右方登场,他们边谈边走向咖啡馆子台距贝兰吉与让相当远的地方,在他们右后方的一张桌子入座)
让:把酒杯放在桌上。别喝啦。(让喝一大口他杯里的茴香酒,把喝了半杯的酒杯放在桌上。贝兰吉继续拿着他的酒杯,既不把它放下,又不敢喝)
贝兰吉:我总不能把它留给老板啊!(他做要喝状)
让:放下,我跟您说了。
贝兰吉:好吧。(他准备把酒杯放在桌上。正好此时,苔丝经过,她是年轻的金发女打字员,她自右向左穿行舞台。看到苔丝,贝兰吉猛地站起,动作鲁莽笨拙,把酒杯打翻,弄湿了让的裤子)哦,苔丝!
让:小心点!瞧瞧,您有多鲁莽。
贝兰吉:是苔丝……请原谅……(他想躲起来,好不让苔丝看见他)我不想让她看见我……我目前这副模样。
让:您是不可原谅的,绝对不可原谅!(他望着消失了的苔丝)这位年轻姑娘使您害怕吗?
贝兰吉:别说话,别说话。
让:她的样子并不讨厌啊!
贝兰吉:(一俟苔丝不见了,他又对准让)再一次请您原谅,因为……
让:看看喝酒的后果是什么,您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啦,您的双手无力,您惊慌失措,疲劳过度。我亲爱的朋友,您这是在自掘坟墓。您要把您自己给毁啦。
贝兰吉:我并不是那么喜欢酒精的。但是,如果我不喝酒,那就什么都不行啦。这就好比我害怕,我喝酒是为了不再害怕啊。
让:怕什么?
贝兰吉:我说不太清楚。是一些难以说得明白的恐惧。我感到在人们中间活着很不自在,于是我就喝酒。喝酒使我平静,使我放松,使我忘怀。
让:使您忘掉自己!
贝兰吉:我感到疲倦,多年来的疲倦。我自身的重量对我都是负担……
让:这是酒精引起的神经衰弱症,是醉汉的忧郁症……
贝兰吉:(继续说道)我每时每刻都感到我的身躯象铅一样沉,有如我背着另一个人一般。我不习惯于我自己。我弄不清楚我是不是我自己。一旦我喝上那么一点,重担就消失了,我又认出我自己了,我又变回我自己了。
让:您这纯属胡思乱想,贝兰吉,看着我,我比您重。然而,我却感到我很轻,很轻,很轻!(他摆动双臂好象他要起飞一样。重新登上舞台的老先生和逻辑学家边闲谈边朝前走了几步。正在此时,他们走到让和贝兰吉身边。让的一只胳臂重重地碰了老先生,他摇摇晃晃地倒在逻辑学家手臂里)
逻辑学家:(继续讨论),三段论法的一个例子……(他给撞了)哎哟!……
老先生:(对让)注意点。(对逻辑学家)对不起。
让:(对老先生)对不起。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没碰疼。
老先生:(对让)没碰疼。(老先生和逻辑学家在让与贝兰吉后方的一张桌旁坐下)
贝兰吉:(对让)您可真有劲啊。
让:是的,我有力量,有好几个理由使得我有力量。首先,我有力量是由于我有力量,其次,我有力量是因为我有精神力量。我有力量还要归功于我不贪杯。我亲爱的朋友,我不想使您烦恼,但是我必须告诉您,实际上是酒精使您身心不宁。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请看这个三段论法的例子。猫有四只脚。伊西铎尔和弗里哥各有四只脚。所以伊西铎尔和弗里哥是猫。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我的狗也有四只脚。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那它就是一只猫。
贝兰吉:(对让)至于我,我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力量。我也许连想都不想活啦。
老先生:(经过长时间思考之后,对逻辑学家)这么说,从逻辑上看来,我的狗就是猫罗。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从逻辑上看来是这样的。但是相反的也是真的。
贝兰吉:(对让)孤独使我心神不安。社会也使我感到不安宁。
让:(对贝兰吉)您又不能自圆其说啦。到底是孤独还是大众使您不安?您自命为思想家,实际上您一点逻辑推理都没有。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逻辑学真是妙不可言。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条件是不得滥用。
贝兰吉:(对让)活着是件不正常的事。
让:恰恰相反。没有比这更正常的了。证据是所有的人都活着。
贝兰吉:死者远比生者的数目多。他们的数目在增加。活着的人是很少的。
让:死人是不存在的,这只不过是个说法罢咧!……哈哈……(大笑)他们也使您不安吗?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怎么能令人不安呢?
贝兰吉:我甚至向我自己发问,我是否存在!
让:(对贝兰吉)我亲爱的,您不存在是因为您不想!想的话您就存在啦。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另一个三段论法即所有的猫都终有一死。苏格拉底是凡人,也终有一死。所以说苏格拉底是一只猫。
老先生:它还有四只脚。这是真的,我有一只名叫苏格拉底的猫。
逻辑学家:您看……
让:(对贝兰吉)您实际上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是个说谎的家伙。您说生活使您兴味索然。实际上却有一个人使您很感兴趣!
贝兰吉:谁呀?
让:方才经过此地的您公事房的年轻女伴啊。您爱上她啦!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苏格拉底就是一只猫罗!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这是逻辑刚刚向我们揭示的呀。
让:(对贝兰吉)您不愿意她看见您方才的那副倒霉相。(贝兰吉做个手势)这说明您并非对一切都无所谓。但是您怎能期待苔丝迷恋上一个酒鬼呢?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让我们回过头来谈论我们的猫。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我洗耳恭听。
贝兰吉:(对让)依我看,我想她看中了某个人啦。
让:(对贝兰吉)那么是谁呀?
贝兰吉:狄达尔。公事房里的一个同事,他是法学士,法学家,他在公司里前程远大,在苔丝心中很有希望;我是不能和他竞争的。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伊西铎尔这只猫有四只脚。
老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逻辑学家:这是一个假设。
贝兰吉:(对让)上司很欣赏他。至于我呢,我前途渺茫,没有学问,我什么好运也交不上。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啊!通过假设!
让:(对贝兰吉)那么您这就打算放弃……
贝兰吉:(对让)除此我还能做什么呢?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弗里哥也有四只脚。弗里哥和伊西铎尔共有几只脚?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是加在一起,还是分开来算?
让:(对贝兰吉)生活就是斗争,不肯战斗就是懦夫!逻辑学家:(对老先生)加在一起,抑或分开,这要看情况。
贝兰吉:(对让)您要怎样呢,我已经解除武装啦,
让:武装起来,我亲爱的,武装起来嘛。
老先生:(在艰难吃力的思索之后,对逻辑学家)八只,八只脚。
逻辑学家:逻辑可以导出智力的计算。
老先生:逻辑可是多面的啊!
贝兰吉:(对让)我到哪里去寻找武器呢?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逻辑是没有界限的!
让:在您自身之内。通过您的意志。
贝兰吉:(对让)什么武器?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您即将见到……
让:(对贝兰吉)耐心与文化的武器,智慧的武器。(贝兰吉打哈欠)使您自己成为精力充沛和才智过人的人吧。使您自己合乎时代的精神。
贝兰吉:(对让)怎样做才能合乎时代精神呢?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我给这些猫减去两只脚。它们还各有几只脚?
老先生:这可复杂呀。
贝兰吉:(对让)这可复杂呀。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相反,这很简单。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对您而言,可能简单,对我可不。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来嘛,在思维上努一把力。您要勤奋啊。
让:(对贝兰吉)来嘛,在意志上努一把力。您要勤奋啊。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我想不出来。
贝兰吉:(对让)我真的想不出来。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什么都得教给您。
让:(对贝兰吉)什么都得教给您。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您拿一张纸来计算。给两只猫减去六只脚,每只猫还剩几只脚?
老先生:等等……(他在从衣袋内抽出的一张纸上计算)
让:请看您应该如何行事,您应该穿着得体,每天刮脸,穿件干净衬衣。
贝兰吉:(对让)洗衣费可贵呢……
让:(对贝兰吉)靠戒酒省下钱来嘛。这是在外表方面,要有这样的帽子,领带,雅致的服装,锃亮的皮鞋。(让在说到必备的衣着时,自鸣得意地以他自己的帽子、自己的领带、自己的皮鞋示范)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这里可能有几种解决办法。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请讲。
贝兰吉:(对让)然后怎么办呢?请讲……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我洗耳恭听。
贝兰吉:(对让)我洗耳恭听。
让:(对贝兰吉)您羞怯,但您很有天赋!
贝兰吉:(对让)我,我很有天赋?
让:要善于发挥它们。必须赶上趟。您得了解我们时代文艺界的大事和文化潮流。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第一种可能是:一只猫四只脚,另一只两只脚。
贝兰吉:(对让)我的空闲时间是那么少。
逻辑学家:您是有天赋的,问题是要善于发挥它们。
让:要善于利用您那少有的余暇。别听任您自己沉沦下去。
老先生:我一直没有时间。我原来是官员。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总还是可以找到自修的时间的。
让:(对贝兰吉)总是有时间的。
贝兰吉:(对让)来不及了。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对我来说有点来不及啦。
让:(对贝兰吉)永远也不会来不及的。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永远也不会来不及的。
让:(对贝兰吉)您和我,和所有的人一样,每天工作八小时,但是您还有星期天,还有晚上,还有每年夏天的三周假期呢?方法正确的话,这时间就够用啦。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那么,其余的解决办法呢?要有方法,要有方法……(老先生重新计算)
让:(对贝兰吉)您瞧,与其喝酒和闹病,难道身心健康、精神饱满不是更好吗?即便在公事房里不亦如是吗?您还可以精明地使用由您个人支配的时间。
贝兰吉:(对让)怎么做呢?……
让:(对贝兰吉)参观博物馆,阅读文艺刊物,听报告呀。这样会使您摆脱您那不可名状的惶恐,并使您精神健全。用上四个星期的时间您就成了一个有教养的人啦。
贝兰吉:(对让)您说得对!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有一只猫可能有五只脚……
让:(对贝兰吉)您自己也说了嘛。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另一只猫一只脚。然而它们仍然还是猫吗?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为什么不是呢?
让:(对贝兰吉)与其把您个人使用的金钱花费在酒精饮料上,还不如用它来买戏票看一场有趣味的演出不是更值得吗?您知道人们议论纷纷的先锋派戏剧是什么样的吗?您看过尤涅斯库写的戏吗?
贝兰吉:(对让)很遗憾,没看过!我只是听说过。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从两只猫的八只脚中减去两只……
让:(对贝兰吉)眼下正在上演一出。抓紧机会吧。
老先生:我们可以有一只有六只脚的猫……
让:那是了解当代艺术生活最好的入门之路。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那另一只猫呢,一只脚也没有。
贝兰吉:您说得对,您说得对。我要象您说的那样使我自己合乎时代精神。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有一只特殊的猫。
贝兰吉:(对让)我向您担保。
让:向您自己担保吧,特别是要向您自己担保。
老先生:是一只把它所有的脚都去掉了的,被排斥在猫之外的猫吗?
贝兰吉:我庄严地向我自己担保。我对我自己遵守诺言。
逻辑学家:这将是不正确的。所以它就不合逻辑啦。
贝兰吉:(对让)与其饮酒,我决心使自己有教养。我已经感觉好过多啦。我的头脑已经清醒些啦。
让:您瞧这多好!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不合逻辑?
贝兰吉:今天下午我就去市立博物馆。今天晚上我买两张戏票。您陪我去好吗?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因为公道就是逻辑。
让:(对贝兰吉)必须坚持。要使您的良好意愿持续下去。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我体会到啦。公道……
贝兰吉:(对让)我向您保证,我向自己保证。今天下午您能陪我去博物馆吗?
让:(对贝兰吉)今天下午我要睡午觉,这已列入我的日程了。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公道也是逻辑的一个方面。
贝兰吉:(对让)那您今晚总愿意同我去剧院吧?
让:不,今晚不行。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您思想开窍啦!
让:(对贝兰吉)我祝愿您坚持您的良好意愿。然而今晚我和一些朋友在酒馆有约会。
贝兰吉:在酒馆?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此外,一只完全没有脚的猫……
让:(对贝兰吉)我答应去的。我遵守我的诺言。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是不能为抓耗子而跑得相当快的。
贝兰吉:(对让)啊,我亲爱的,轮到您做坏榜样啦!您会喝醉的。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您已经在逻辑学方面取得进展啦!
(重又听到快速靠近的一头犀牛在疾驰,一声嗥叫,匆匆踏地的得得蹄声,它喧嚣地喘息,然而这次一直在后台左方的声音从反方向由舞台后区向前方传来)
让:(气势汹汹,对贝兰吉)我亲爱的朋友,偶尔一次并不是什么习惯。我和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因为您……您……可就不一样罗……
贝兰吉:(对让)为什么不一样呢?
让:(为压倒从店铺传来的声音喊道)我不是个酒鬼,我不是!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猫就是没脚也应该抓老鼠。这是它的天性所致。
贝兰吉:(大声喊叫)我没想说您是酒鬼。可是凭什么若是我而不是您处在同样情况下我就得是呢?
老先生:(对逻辑学家喊道)猫的天性是什么?
让:(同样的表演,对贝兰吉)因为干什么都得有节制。我和您不一样,我是个善于约束自己的人。
逻辑学家:(用手在耳边做听筒,对老先生)您说什么?(强烈的声音压过了台上四个人物的对话)
贝兰吉:(用手在耳边做听筒,对让)至于说到我,什么呀,您说什么?
让:(吼叫)我说的是……
老先生:(吼叫)我说的是……
让:(注意到十分临近的声音)出什么事啦?
逻辑学家:这是怎么啦?
让:(站起,起立时碰倒他的椅子,看着左方,一头犀牛朝反方向奔跑的声音从那里传来)噢,一头犀牛!
逻辑学家:(站起,碰倒他的椅子)噢,一头犀牛!
老先生:(相同的表演)噢,一头犀牛!
贝兰吉:(始终坐著,这回可是清醒些了)犀牛!朝反方向去的。
女侍:(举着托盘和酒杯走出来)怎么啦!噢,一头犀牛!(她撒手摔了托盘,酒杯跌碎了)
老板:(从咖啡馆内走出)怎么回事T
女侍:(对老板)一头犀牛!
逻辑学家:一头犀牛以全速在对面人行道上奔跑!
店主:(从食品杂货店走出)噢,一头犀牛!
让:噢,一头犀牛!
女店主:(从食品杂货店楼上窗户探出头来)噢,一头犀牛!
老板:(对女侍)这不能成为摔碎酒杯的理由啊。
让:它朝前直冲而去,还碰了货架子。
苔丝:(自左方上)噢,一头犀牛!
贝兰吉:(发觉了苔丝)噢,苔丝!(可以听到人们仓促逃跑的脚步声,噢、啊声,和方才一样)
女侍:这可是!
老板:(对女侍)您得向我赔偿损失!(贝兰吉为了不让苔丝看见他,试着躲起来。老先生、逻辑学家、女店主、店主朝舞台中心走去并说)
四人:这可是!
让和贝兰吉:这可是!(听得撕裂人心的一声猫叫,紧跟着同样令人心碎的一声妇女的惨叫)
全体:噢!(差不多是在声音迅速远去的同时,方才出场过的家庭主妇登场,她没拿菜篮,抱着一只死了的鲜血淋淋的猫)
家庭主妇:(悲伤地)它踩死我的猫啦!它踩死我的猫啦!
女侍:它踩死她的猫啦!(食品杂货店店主和女店主在窗口,老先生、苔丝、逻辑学家围绕在家庭主妇身边)
众:多么不幸啊,可怜的小动物!
老先生:可怜的小动物!
苔丝和女侍:可怜的小动物!
店主和女店主:(在窗口)老先生,逻辑学家,可怜的小动物!
老板:(指着地上的酒杯碎片和翻倒的椅子,对女侍)您干什么呢?把这些给我捡起来!(轮到让和贝兰吉急急忙忙围拢家庭主妇,她还在悲恸中,抱着她的死猫)
女侍:(走向咖啡馆平台去收拾酒杯碎片和扶起翻倒在地的椅子时,一边朝后看着家庭主妇)噢,可怜的小动物!
老板:(用手指向女侍指着椅子和酒杯碎片)这儿,这儿!
老先生:(对店主)您说什么来着?
贝兰吉:(对家庭主妇)夫人,您别哭啦,您使我们都心碎啦!
苔丝:(对贝兰吉)贝兰吉先生……您在这儿?您看见了吗?
贝兰吉:(对苔丝)早上好,苔丝小姐,我没来得及刮脸,请您原谅我……
老板:(监督着女侍收拾残渣,接着瞧了一眼家庭主妇)可怜的小动物!
女侍:(捡着残渣,背对着家庭主妇)可怜的小动物!(很明显,所有这些重复的台词都应说得极快,几乎同时说出)
女店主:(在窗口)这下子,这可太过分啦!
让:这下子,这可太过分啦!
家庭主妇:(边啼哭边摇晃她抱着的死猫)我可怜的咪苏,我可怜的咪苏!
老先生:(对家庭主妇)要是在别的情况下和您重逢,我该多么高兴啊!
逻辑学家:(对家庭主妇)那是没法子的,夫人,所有的猫都是要死的!逆来顺受吧。
家庭主妇:(悲恸地)我的猫,我的猫,我的猫啊!
老板:(对围裙里满是酒杯碎片的女侍)去把这些扔到垃圾箱里吧!(他扶起倒翻在地的椅子)您得向我赔偿一千法郎!
女侍:(走进咖啡馆,对老板)您光想着您的钱财。
女店主:(从窗口对家庭主妇)平静下来吧,夫人。
老先生:(对家庭主妇)平静下来吧,亲爱的夫人。
女店主:(从窗口)不管怎么说,这是让人挺难受的!
家庭主妇:我的猫,我的猫,我的猫啊!
苔丝:噢,是的,不管怎么说,这是让人挺难受的。
老先生:(搀着家庭主妇,和她一起走向平台的一张桌旁,所有的人都跟着他)夫人,您坐这儿。
让:(对老先生)您说什么?
店主:(对逻辑学家)您说什么?
女店主:(从窗口对苔丝)您说什么?
老板:(当人们让泪流满面、始终摇晃着死猫的家庭主妇在平台上一张桌旁入座时,对重新出现的女侍)给夫人拿一杯水来。
老先生:(对那位妇人)坐下吧,亲爱的太太!
让:可怜的女人!
女店主:(从窗口)可怜的动物!
贝兰吉:(对女侍)还不如拿一杯科涅克白兰地给她呢。
老板:(对女侍)一杯科涅克白兰地!(指着贝兰吉)这位先生会钞!(女侍走进咖啡馆内,说道)
女侍:听见了!一杯科涅克白兰地!
家庭主妇:(哭着)我不要!我不要!
店主:它刚才就在商店门口跑过。
让:(对店主)这头不是刚才那头!
店主:(对让)然而……
女店主:噢,是的,是同一头。
苔丝:这已经是它第二次经过这里了吗?
老板:我想这是同一头。
让:不对,这不是同一头犀牛。方才的那头有两只角,那是一头亚洲犀;现在这头只有一只角,这是一头非洲犀!(女侍把一杯科涅克白兰地端给妇人)
老先生:这是科涅克白兰地,喝点可以使您振作起来。
家庭主妇:(泪眼汪汪)不……
贝兰吉:(突然起急,对让)您这是一派胡言!……您怎么能区分出它的角呢!那畜生跑过时是那样快,我们几乎来不及看清它……
苔丝:(对家庭主妇)真的,这对您有好处!
老先生:(对贝兰吉)确实,它跑得可快呢。
老板:(对家庭主妇)尝尝吧,这酒味道不错。
贝兰吉:(对让)您根本就没时间去数它的角…”
女店主:(从她的窗口对女侍)让她喝呀。
贝兰吉:(对让)何况它被一阵尘土掩盖着……
苔丝:(对家庭主妇)喝吧,夫人。
老先生:(也对她)一小口,我亲爱的小妇人……勇敢些……(女侍举杯到家庭主妇唇边让她喝酒;后者做拒绝状,但还是喝了)
女侍:这就行了!
女店主:(从她的窗口和苔丝)这就行了!
让:(对贝兰吉)我呀,我又不腾云驾雾,我算得快得很,我头脑清醒!
老先生:(对家庭主妇)好过些了吗?
贝兰吉:(对让)得啦,它是低着头往前冲的。
老板:(对家庭主妇)对不对,这酒挺不赖吧!
让:(对贝兰吉)正因此,才看得更为清楚。
家庭主妇:(喝过酒之后)我的猫呀!
贝兰吉:(对让)胡说!胡说!
女店主:(从她的窗口对家庭主妇)我有一只猫可以送给您。
让:(对贝兰吉)我胡说?您居然敢说我胡说?
家庭主妇:(对女店主)我不要别的猫呀!(她失声恸哭,一面摇晃着她的猫)
贝兰吉:(对让)正是这样,是不折不扣的胡说。
老板:(对家庭主妇)您讲点道理嘛!
让:(对贝兰吉)我呀,我从来也不胡说!
老先生:(对家庭主妇)象个哲学家的样子嘛!
贝兰吉:(对让)您充其量是个自大狂!(提高调门)一个冒牌学究……
老板:(对让和贝兰吉)先生们!先生们!
贝兰吉:(继续对让)……一个对自己的知识并没有把握的冒牌学究,因为,首先,是亚洲犀鼻子上方有一只角,而非洲犀才有两只……(其他的人把家庭主妇撂在一旁,围拢到激烈争论着的让和贝兰吉身边)
让:(对贝兰吉)您弄错了,恰恰相反!
家庭主妇:(独自一人)它那么娇小可爱!
贝兰吉:您敢打赌吗?
女侍:他们要打赌啦!
苔丝:(对贝兰吉)您不要发脾气,贝兰吉先生。
让:(对贝兰吉)我可不和您打赌。您才头上长着两只角呢!亚洲种的家伙!
女侍:噢!
女店主:(从窗口对店主)他们要打起来了。
店主:(对女店主)别瞎说啦,他们在打赌呢。
老板:(对让和贝兰吉)二位别在这里生事。
老先生:想想看……是哪种犀牛在鼻子上方长一只角呢?
(对店主)您,您是商人,您应该知道!
女店主:(从窗口对店主)你应该知道啊!
贝兰吉:(对让)我没长角。我永远也不会长角。
店主:(对老先生)商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呀!
让:(对贝兰吉)长了!
贝兰吉:(对让)此外我也不是什么亚洲种。何况亚洲人是和所有的人一模一样的人……
女侍:是的,亚洲人是和您、和我一样的人……
老先生:(对老板)对呀!
老板:(对女侍)谁也没请您发表意见!
苔丝:(对老板)她说得对。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在这场争论过程中,家庭主妇仍旧悲恸不已)
家庭主妇:它是那样温顺,它和我们一样。
让:(大发雷霆,不能自制)他们是黄色的!(逻辑学家站在家庭主妇和围拢在让和贝兰吉身边的人群之中,躲在一旁仔细倾听他们论争,毫无参与之意)
让:别了,先生们!(对贝兰吉)我可不向您打招呼!
家庭主妇:(表演同前)它是那样地爱我们!(她哭出声来)
苔丝:别这样,贝兰吉先生,别这样,让先生……
老先生:我有过亚洲朋友。也许他们不是真正的亚洲人……
老板:我认识真正的。
女侍:(对女店主)我交过一个亚洲朋友。
家庭主妇:(表演同前)它那么点小时就是我的啦!
让:(始终暴跳如雷)他们是黄的!黄的!很黄的!
贝兰吉:(对让)至于您,您满脸通红!
女店主:(从窗口和女侍)噢!
老板:这回要干起来啦!
家庭主妇:(表演同前)它是那样地爱干净!它在木屑里大小便!
让:(对贝兰吉)既然如此,您再也甭和我见面啦!和您这号蠢才打交道太浪费我的时间啦。
家庭主妇:(表演同前)它使人能理解它!
让:(怒气冲冲地快走朝右下……但在真正下台之前又转身回来)
老先生:(对店主)还有白的、黑的、蓝的亚洲人,还有的和我们一样。
让:(对贝兰吉)醉鬼!(全体惊呆地望着他)
贝兰吉:(转向让)我不允许您!
全体:(转向让)哦!
家庭主妇:(表演同前)它只不过不会说话罢了。甚至可以说是会的。
苔丝:(对贝兰吉)您不应该使他激怒。
贝兰吉:(对苔丝)这不是我的过错……
老板:(对女侍)去给这只可怜的小动物找一口棺材……
老先生:(对贝兰吉)我想是您有道理。亚洲犀有两只角非洲犀一只……
店主:(对老先生)先生他支持的意见正相反。
苔丝:(对贝兰吉)你们两个人都有错!
老先生:(对贝兰吉)无论如何,还是您有理。
女侍:(对家庭主妇)夫人,来,把它放到盒子里去吧。
家庭主妇:(嚎啕大哭)永远不!永远不!
店主:我呢,我请求原谅,然而我认为是让先生有理。
苔丝:(转向家庭主妇)夫人,您可要讲道理啊!(苔丝和女侍拉着抱着死猫的家庭主妇向咖啡馆的入口走去)
老先生:(对苔丝和女侍)你们要我陪伴吗?
店主:亚洲犀有一只角,非洲犀则有两只。反之也是这样。
苔丝:(对老先生)不必啦。(苔丝和女侍拉着始终无法慰藉的家庭主妇走进咖啡馆)
女店主:(从她的窗口对店主)咳,你呀,你的想法总是跟大伙儿不一样!
贝兰吉:(当别人继续就犀牛的角的命题进行讨论时独自在一旁)苔丝说得对,我不该反驳他。
老板:(对女店主)您的丈夫有理,亚洲犀有两只角,非洲的也应该有两只,反之也是这样。
贝兰吉:(旁白)他接受不了不同意见。最起码的不同观点都会使他唾沫横飞,勃然大怒。
老先生:(对老板)您错啦,我的朋友。
老板:(对老先生)请您原谅!……
贝兰吉:(旁白)发怒是他的唯一缺点。
女店主:(从她的窗口,对老先生、老板和店主)也许它们两种都是一样的。
贝兰吉:(旁白)其实,他有一颗黄金般的心,他帮过我好多次忙。
老板:(对女店主)如果一头有两只的话,那另一头只能有一只。
老先生:也许是一头有一只,而另一头有两只。
贝兰吉:(旁白)我真后悔,方才我的态度不够随和。可是他干什么那么固执?我并没想使他发火啊。(对别人)他总是支持一些离奇的提法!他总是卖弄他的学识使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他从不承认他也有可能会出错。
老先生:(对贝兰吉)您有证据吗?
贝兰吉:关于什么问题?
老先生:您刚才下的断语引起了您和您的朋友之间的一场不愉快的争论。
店主:(对贝兰吉)是啊,您有证据吗?
老先生:(对贝兰吉)您怎么知道两头犀牛之一有两只角而另一头有一只?而且是哪头?
女店主:他并不比我们知道得更多些。
贝兰吉:首先,谁也不知道是否有两头。我还想很可能只有一头犀牛呢。
老板:就算有两头吧。谁是独角犀,是亚洲犀吗?
老先生:不。非洲犀是双角犀。我想是这样的。
老板:谁是双角犀?
店主:不是那头非洲的。
女店主:要想意见一致可真不容易啊。
老先生:不管怎样,也要把这个问题说说清楚。
逻辑学家:(从他持谨慎小心的保留态度中摆脱出来)先生们,请允许我介入。问题不在这里。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家庭主妇:(泪眼汪汪)这是一位逻辑学家!
老先生:(把逻辑学家介绍给贝兰吉)我的朋友,逻辑学家!
贝兰吉:很高兴,先生。
逻辑学家:(继续)……职业逻辑学家:请看我的身份证。(他展示他的身份证)
贝兰吉:很荣幸,先生。
店主:我们感到很荣幸。
老板:逻辑学家先生,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如果非洲犀是独角犀……
老先生:或双角犀……
女店主:还有如果亚洲犀是双角犀。
店主:或是独角犀。
逻辑学家:问题恰恰不在这里。这也就是我所要阐明的。
店主:然而这正是人们所想知道的。
逻辑学家:先生们,请让我讲话。
老先生:让他讲。
女店主:(从窗口对店主)让他讲嘛。
老板:先生,大伙在听您说。
逻辑学家:(对贝兰吉)我特别要讲给您听。也讲给在这里的其他人听。
店主:也有我们……
逻辑学家:请看,首先,争辩所涉及的问题恰恰被你们无意间置之一旁了。一开始,你们向自己提出的问题是刚刚经过的犀牛是否就是一开头经过的那一头,抑或它是另外一头。应该回答的是这个问题。
贝兰吉:怎样问答呢?
逻辑学家:请看:有可能你们两次看到的是同一头犀牛,它只有一只角……
店主:(似乎是为了更易于理解重复道)两次同一头犀牛。
老板:(表演同上)只有一只角……
逻辑学家:(继续)同样,你们也有可能两次看见同一头有两只角的犀牛。……
老先生:(重复)一头有两只角的犀牛,两次……
逻辑学家:正是如此。你们也可能看见一头一只角的犀牛,然后另一头,它也只有一只角。
女店主:(从窗口)哈,哈……
逻辑学家:也可能第一头犀牛有两只角,然后又见到第二头犀牛也有两只角。
老板:完全正确。
逻辑学家:现在,假如你们看到了……
店主:假如我们看到了……
老先生:是的,假如我们看到了……
逻辑学家:假如你们第一次看到一头两只角的犀牛…-
老板:两只角的……
逻辑学家:第二次看到一头一只角的犀牛…-
店主:一只角的……
逻辑学家:这同样是不可能下结论的。
老先生:所有这一切是不可能下结论的。
老板:为什么?
女店主:啊呀呀……我可什么也弄不明白啦。
店主:是呀!是呀!(女店主耸耸肩,从她的窗口消失了)
逻辑学家:的确,也可能从刚才算起,那头犀牛失去了它的角的其中之一,而紧跟着来的那一头就是前面那头。
贝兰吉:我明白,但是……
老先生:(打断贝兰吉)别打断人家说话。
逻辑学家:也有可能这两头有两只角的犀牛都失去了它们的角中的一只。
老先生:有可能。
老板:是的,有可能。
店主:为什么不呢?
贝兰吉:是啊,然而……
老先生:(对贝兰吉)别插嘴。
逻辑学家:假如你们能证实第一次看到的是一只角的犀牛,不管它是亚洲种还是非洲种……
老先生:亚洲种还是非洲种……
逻辑学家:……第二次是一头有两只角的犀牛……
老先生:两只角的!
逻辑学家:……也不管,这无关紧要,它是非洲种还是亚洲种……
店主:非洲种还是亚洲种……
逻辑学家:(继续论证)……此时,我们可以下结论说我们看到的是两头不同的犀牛,理由是几乎不可能在几分钟的时间之内,能在一头犀牛鼻子上方长出一只肉眼可见的角来……
老先生: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逻辑学家:(对他的推理感到满意)这就导致犀牛它既可能是亚洲种也可能是非洲种……
老先生:亚洲种,或非洲种。
逻辑学家:犀牛既可能是非洲种也可能是亚洲种……
老板:非洲种或亚洲种。
店主:哎唷唷,哎唷唷。
逻辑学家:……然而,鉴于在好的逻辑里这是不可能的,同一个生物既不可能同时生于两个不同地点……
老先生:也不可能连续地生出来。
逻辑学家:(对老先生)这就是我们所要证明的。
贝兰吉:(对逻辑学家)这我明白,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呀。
逻辑学家:(以一种自命权威的神气笑对贝兰吉)当然罗,亲爱的先生,然而这个问题只有以这种方式提出才是正确的。
老先生: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逻辑学家:(举帽)再见,先生们。(他转身向左方走出,老先生跟在他后面)
老先生:再见,先生们。(他举帽跟着逻辑学家下)
店主:也许这样合乎逻辑……(这时,家庭主妇身穿孝服,手持盒子,从咖啡馆走出,苔丝及女侍跟在她后面,有如参加葬礼一般。这行列向右方出口走去)
店主:(继续)……也许这是合乎逻辑的,然而,我们能够允许我们的猫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被犀牛踩死吗,不管这犀牛有一只角还是两只角,不管它是亚洲种还是非洲种?(他以戏剧性的姿势指点着正在走出去的行列)
老板:他说得有道理,这是对的!我们不能允许我们的猫被犀牛或是任何什么东西踩死啊!
店主:我们是不能答应的!
女店主:(从食品杂货店店门口伸出她的头,对店主)嘿,进来呀,主顾们该来啦!
店主:(向店铺走出)不,我们不能答应!
贝兰吉:我悔不该和让口角啊!(对老板)请给我来一杯科涅克白兰地!来一大杯!
老板:我给您拿去!(他进入咖啡馆去拿科涅克白兰地)
贝兰吉:(独自一人)我不该,我不该发脾气啊!(老板出场,手持一大杯科涅克白兰地)要去博物馆吗,我的心情太沉重啦。下次我再去培育我的精神吧。(他举杯喝酒)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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