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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序

台湾阳明山巅，于右任先生陵墓肃穆沉雄，面朝浩渺大海。
于右任先生的临终哀歌《望大陆》，苍凉沉凝而痛彻，飞出陵墓，回荡高山，飘向海天：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歌声中——
秦邦石老人神色凝重，沉步迈上墓前台阶。
秦邦石止步扶栏，仰望陵墓，长叹一声。
秦邦石扭头眺望大海。
海潮澎湃翻涌，拍击礁石。
秦邦石肃立仰止亭前凝视。
秦邦石沉步走到于右任雕像前。
于右任雕像布衣长衫目露愁思，凝望远方。
秦邦石走到海边，站在一块刻有“思母礁”的礁石上，仰首寻望。
海天间，一只小鸟孤影渐远。孤影后的高天云海化出三字《游子归》。
1、大海客轮 日
大海白浪翻飞。
一艘游轮破浪疾驶。
张三牛老人西装革履站在甲板边，切切眺望大海。
2、台湾码头 日
秦邦石和孙女秦泾热切瞭望渐近靠岸的客轮。
秦泾指指客轮：“爷爷，那好像就是牛尾巴爷爷！”
张三牛站在甲板边挥手豪笑大喊：“秦邦石！石头疙瘩！石头疙瘩！哈哈哈……”
秦邦石挥手高喊：“张三牛！牛尾巴！”
张三牛手提行包，急切下轮上岸。
两位老人互喊乳名，相拥互捶打肩背。
秦邦石笑打张三牛一拳：“牛尾巴，你这偷牛贼，跑到阿根廷定居十多年，还没死啊？”
张三牛豪笑还秦邦石一拳：“死不了！”随之神色沉重。“死也要死在台湾，埋回咱老家三原！”
秦邦石一怔，仰天一叹。
秦泾笑：“三牛爷爷，老友相逢，话题轻松一点好不好！”
张三牛一叹，赞美秦泾：“泾泾，十年没见，你越发长得美丽大方，色貌倾台哪！”
秦泾嗔一笑：“三牛爷爷，小时候你叫我什么？”
张三牛豪笑：“台湾小美女！”
秦泾娇笑：“我现在是台湾大美女？”
张三牛笑叫：“台湾大美女，领爷回家！”
秦泾咯咯一笑，提起张三牛行包：“牛尾巴爷，走！”
三人笑着离岸。
3、台湾街道车上 日
秦泾驾车飞驶。
秦邦石和张三牛坐在后排座，神色庄重。
张三牛轻叹一声：“邦石，髯翁死了快三十年了，回不了家了。眼下大陆开放。咱可以回老家看看了！我从阿根廷专程绕道回台湾，就是想和你一起，回咱陕西三原老家看看，看一眼，死就能闭上眼了！”
秦邦石满脸忧色：“三牛，你是军需官，手上没血，我有血债哪！不敢……回去。”
张三牛叹笑：“血都让海水洗净了。依我看呀，两岸一家人，咱以后回大陆，就像从前院回到后院一样方便”。
秦邦石凝思。
4、台湾秦邦石家客厅 日
秦邦石和张三牛对坐餐桌。
秦泾端上最后一盘菜，解下围裙：“二位爷爷，你二老开怀畅饮叙叙乡情，我要给电视台策划一个专栏节目叫《游子归》，急着赶稿子。”说着匆匆走进卧室。
张三牛忙从行包取出一瓶洋酒放到桌上：“邦石，今儿咱哥俩把这瓶洋酒干掉！”欲开酒瓶。
秦邦石忙说：“三牛，你知道，我从来不喝洋酒！”说着从酒柜取酒，边取边放桌上：“西凤！老太白！宁夏红！孔府宴！北京二锅头！噢还有西安稠酒！绍兴黄酒！”
张三牛瞅瞅堆满餐桌的酒，一思：“那就喝家乡西凤吧！西凤烈！昂！浓！过瘾！”
秦邦石打开西凤斟满。
二人一饮而尽，喝出满眼泪光，吐出一口沉长的思乡之气。
5、秦泾卧室 日
秦泾端坐电脑前，边吟读边打出——

乡情亲情家国情倾情燃烧，
恩情孝情游子情归情澎湃！

6、台湾秦邦石家客厅 日
张三牛微醉，痛苦一叹：“邦石，石头疙瘩，髯翁谢世几十年了，听说他临终前先伸出一个指头，又伸出三个指头？你是他的副官，那到底是啥意思嘛？”
秦邦石痛楚苦笑：“我……我当时就在他身边，我问他：髯翁，你有什么事情吩咐我？髯翁伸出一个指头。我问是不是祖国统一？他点头，又伸出三个指头。我问是不是三民主义？三国归晋？他摇头。我琢磨了几十年才明白，他那一个指头和三个指头可能表示的是，祖国统一后，把他的灵柩送回那三间老屋一古槐的陕西三原老家呀……”
张三牛哽咽，老泪纵横。
7、秦泾卧室 日
秦泾边吟读边打出——
宗情源情兄弟情情满海天，
骨情肉情同胞情情撼华夏！

8、台湾秦邦石客厅 夜
秦邦石醉晃空洒瓶：“三三……三牛，牛尾巴，再整一瓶！”
张三牛忙拦：“不整了，石……石头疙瘩，咱……咱唱秦腔戏吧。我……我先吼一嗓子，吼那折？就吼三……三滴血！”
乘酒兴吼唱秦腔：
五台县官太懵懂，
滴血认亲害百姓。
年迈苍苍到老境……
张三牛哽咽失语，走到窗前，泪望亏缺的一轮秋月。
秦邦石沉移窗前，望月哽咽吼唱秦腔：“祖籍陕西三原县。”
张三牛望月哽咽接唱：“泾河岸边有……有家园……”
秦泾默出卧室门，悄至两位思乡老人身旁，目浮泪光，沉望窗前明月。
9、台湾海峡 夜
海潮翻飞，海风沉啸。
秋月孤悬，清辉似雪。
10、台湾阳明山于右任墓侧仰止亭前 日
秦邦石和张三牛庄重仰望。
秦泾拍照。
11、于右任墓侧祭台前 日
秦邦石和张三牛长跪点燃祭香，插入香炉。
秦泾把一束野花拜放祭台，默默拍照。
香烟腾升。
二位老人痛望升空的烟雾，泪水长流。
秦邦石嘴角抽动，双腿抖颤，泪望北天。
秦泾忙扶住爷爷，安慰：“爷爷，你……你如果想回老家，我陪你回去！”
秦邦石抑制不住抱住孙女，失声痛哭：“泾泾……”
张三牛忙劝：“邦石，你看你！咱俩结伴而行，一块回家！”
秦邦石轻轻摇头：“三牛，你先回去，摸摸路，探探风，看大陆政府对咱有啥……有啥动作？”
张三牛坦言：“不会的！这兄弟残杀已成为历史，国共两党永远不会再动刀动枪了！一个祖墓一炉香，一条血脉一根筋哪！”
秦邦石满眼忧郁。
12、台湾秦邦石家卧室 夜
秦邦石和张三牛分睡两床。
张三牛打着呼噜，睡得很香。
秦邦石圆睁双目，坐卧幽思。
张三牛突然止鼾大呼：“妈……你三牛娃回来了……妈……”嘴角咧着，泪水流着，鼾声又起。
秦邦石嘴角抽动，默默披衣下床，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半轮秋月高挂，钩起酸痛苦楚的一幕……
13、陕西三原秦邦石家 日（幻化）
少年秦邦石低头坐在木槛上。
少年秦邦树蹲靠破门。
年轻的秦母揉着鼻眼，把一双新布鞋放进包袱，又拿过两个黑馍包好，挂秦邦石脖背间，十分痛楚：“石头，眼下兵荒马乱，天天拉壮丁，又遭这大旱年馑，你刚病死，妈养不活你兄弟俩。听说于胡子在南京当大官办学校，你去投奔于老汉混口饭吃。”
秦邦石猛站哭喊：“妈，我……我才十五，你就撵我出门！”
秦母泪水流出：“石头，男娃十五，上山打虎！不是妈撵你出门，你哥木纳老实，出了门就得饿死！你聪明机灵，出门吃不了亏！”
14、陕西三原秦邦石家院子 日（幻化）
秦母牵挂着不愿出门的秦邦石走到院子，秦邦树木然随后。
秦邦石走近大门口，抽泣回望院中的石榴树，树顶悬挂一颗石榴。
秦母慌忙从房檐下取下锄头勾掉石榴。
石榴落地摔成两半。
秦母拾起石榴塞进秦邦石手里叮嘱：“石头，我娃路上吃……”又把一半石榴塞到秦邦树手中。
秦邦石哭啃着半块石榴走出院门。
15、陕西三原秦邦石家村口 日（幻化）
秦母急跑到村口眺望秦邦石渐远的身影，苦楚呼喊：“石头，过年回来啊……”
16、陕西三原田野路 日（幻化）
秦邦石止步回望，哭喊：“妈……”
17、台湾秦邦石家卧室 夜
秦邦石痛哭一声：“妈……”离开窗前，双手颤抖，从枕头下取出那个包袱轻轻绽开，把那双已破旧的粗布鞋拿到手中端祥，不由老泪涌流。
18、台湾码头 日
秦泾提着行包和张三牛边说边笑。
秦邦石默默随后，黯然无语。
张三牛止步，从秦泾手中接过行包问秦邦石：“邦石，石头疙瘩，我先回家了，你有没有啥事相托？”
秦邦石双唇蠕动，突然跪倒，悲凄相求：“三牛，我离开老家五十多年，音讯全无。石头求你，我妈若健在，求你带回张照片，再给我带回一碗家乡土！好不好？”
张三牛忙扶起秦邦石：“快起来！石头，你要活埋我呀！等我回来！”健步走向客轮，回望挥手。
秦邦石和秦泾挥手。
19、台湾海峡 日
海浪翻卷，海鸥旋鸣。
客轮沉啸几声，渐渐驶远，没入海天。
20、台湾码头 日
秦泾搀扶着秦邦石边走边问：“爷爷，你们这一代老人家国之情为什么这样浓？”
秦邦石凝望一眼翻腾的海面，又指指一旁的大树，怅然一叹：“泾泾，你看看这一棵棵大树，树干这么粗，树篷这么大，根却深埋土里，树有根，人有祖哪！”
秦泾似有所悟。
秦邦石沉思：“泾泾，爷爷问你，你的根在哪里？”
秦泾顺口答道：“当然在台湾。”
秦邦石恼斥：“荒唐！爷爷的根在陕西三原，你的根岂能在台湾！！泾泾，爷爷给你起名叫泾，就是咱陕西的泾河，你的根就在泾河岸边！懂吗？”剧烈咳嗽几声指北：“那里有条渭河，还有条黄河！知道吗？”
21、陕西泾阳 日（幻化）
泾河清碧，如一条碧玉带流淌原野。
22、陕西关中 日（幻化）
渭水浑黄，纵贯八百里秦川。
23、陕西北部壶口瀑布 日（幻化）
黄河鸣泻，旋腾黄土高原。
24、台湾码头 日
秦泾忙笑拍爷爷肩背：“爷爷息怒，泾泾没见过泾河，怎知道根在泾河啊？”
秦邦石咳嗽着拉秦泾走到一棵大树下，指拍树恼问：“泾泾，这……这树根你能看见吗？你不知道你祖坟在陕西三原吗？你……你简直是典型的数典忘祖！”
秦泾咧嘴苦笑：“爷爷爷爷，泾泾是堂堂中天电视台记者，什么都知道，只不过看你这几天老吊着脸不说话，想逗你开心！”
秦邦石苦笑：“你想逗爷爷开心？你差点把爷爷逗得想跳海！爷爷真担心你听了台独者的教诲！”
秦泾咯咯一笑嗔怨：“爷爷，泾泾逗你玩，你却怒发冲冠，吹胡子瞪眼！你忘了我写的一首名诗《台民养肥的日狼美狗》。”
秦邦石赞叹：“好诗！骂得痛快！泾泾，你人生有主见，不是粘粘蔓！”
秦泾惊异：“粘粘蔓？爷爷，粘粘蔓是什么东西？”
秦邦石望天思叹：“粘粘蔓是一种野草，咱三原泾阳，咱渭河河边，咱八百里大关中，都有。”
秦泾望天笑叹：“粘粘蔓？爷爷，我看你就像一棵陕西老粘粘蔓！”
秦邦石点头沉笑：“你髯翁爷爷生前一句口头禅：走遍天下乡情重，陕西冷娃最恋家哪！”
25、台湾街道车上 日
秦泾驾车问身旁的秦邦石：“爷爷，你真想回三原老家看看？”
秦邦石一怔，沉沉点头，长吁一口愁气。
秦泾一笑：“爷爷，我陪你回去！我们电视台正在策划《游子归》专栏节目，我申请全程追踪采访你，也好看看泾河，看看我的祖坟在哪儿！”
秦邦石泪光闪动：“泾泾，爷爷谢你了！等你三牛爷爷回台后再说。”
车子汇入车水马龙。
26、陕西三原南牛村口 日
张三牛匆匆止步，寻望古村原貌，已看不到茅屋瓦房，倒是一间间两层小楼和贴瓷平房，令他惊愕不止，思绪不由飞向五十多年前——
27、南牛村口 日（幻化）
两个国民党兵绑着少年张三牛出村。
衣衫破烂的张母哭喊追近，拽住张三牛的绳子：“三牛！三牛！你大牛哥二牛哥都让拉壮丁了，娃只剩下你一个，你不能……”
胖兵笑骂：“我说老娘们，给国军当兵，天天吃大白馍吃大肉，当然也少不了吃枪子。不过，总比饿死到家里喂野狗强么！对不对！”
瘦兵叼烟咧嘴：“对着咧！”
张母咬牙臭骂：“对你妈的屁股蛋脚后跟！粘得比搅团疙瘩粘粘面还粘！委员长靠你们这些二杆子八成货还能打赢仗坐天下？嗯呸！三牛娃子，我娃你是八月十九生日，记住，那天买两个鸡蛋吃啊！”
胖兵踢一脚张三牛骂：“还想吃鸡蛋，等着吃子弹吧！走！”
张三牛哭喊：“妈……”
张母哭喊：“三牛娃子，妈等你回来……”
28、南牛村口 日
张三牛擦擦泪眼，见张原骑一辆摩托驶近，他忙喊：“小伙子！小兄弟！”
张原忙停车问：“老先生，啥事么？”
张三牛急问：“张大牛张二牛是那一家？”
张原惊思：“我大牛爷，二牛爷，三牛爷，拉壮丁都没回来，听说早死到外面了。”
张三牛忙问：“那你是谁的娃？”
张原解释：“我三个爷死后，祖奶抱养了我爷，你明白了吧？老先生，你是弄啥的？收猪收羊的还是……”
张三牛咧嘴苦笑：“我……我是你三牛爷！”
张原惊疑：“三牛爷？你没死？我祖奶奶说你早就死了么！”
张三牛惊问：“你祖奶奶还在？”
张原忙下车，扶住张三牛：“还在！”
张三牛忙说：“快领三爷回家，三爷认不出门了！”
29、张三牛家院 日
张母坐在木椅上吃着干锅盔。
张原领着张三牛急进大门喊：“祖奶奶 ，我三爷回来了！”转身出大门尖喊：“我三爷回来了！”
张母大惊起身，疑望门口，手中干锅盔落地，被卧伸舌头的黄狗叼走。
30、台湾海滩 日
海浪翻飞。
秦邦石孤站“思母礁”，忧忧北望。
31、张三牛家院 日
张三牛哭喊一声：“妈！你三牛娃回来了……”跪倒母亲身前。
张母狠揉双眼问：“你……你是三牛娃？”
张三牛哽咽：“妈，我是你三牛娃……”
张母疑问：“你……你没死？”
张三牛哭泣：“妈，你在，三牛娃不敢死……妈，三牛娃不孝，你打娃脸吧……”牵住老母的手欲打自己的脸。
张母慌忙抽出手抚摸儿脸，嘴角蠕动，老泪横流：“孝不孝，妈知道。儿子再不孝，妈也不会打儿子脸！”
32、台湾海滩 日
海浪翻飞。
秦邦石走下“思母礁，”低头踱步，，又切切北望。
33、张三牛家院 日
张母笑坐，用手心擦着嘴巴揉揉眼。
张三牛用木梳给老母梳头，苦笑：“妈，你老了！”
张母畅笑：“你崽娃都老了，妈还能不老？不老就成妖精了。你小时候呀，头发像马鬃猪毛一样，又长又硬。你看看，现如今成了光瓢瓢，没剩几根毛，跟那个小三毛一样，嘿嘿嘿……”
张三牛笑摸自己的谢顶的头。
张母笑问：“三牛娃子，成家了？”
张三牛轻轻撕下木梳上的几根白发，暗暗装进贴身依袋，含泪笑道：“成了。”
张母笑眯双眼：“有儿有孙了？”
张三牛用手背擦擦泪水：“有了。”
张母笑嘱：“眼下世道好了，能回来了，让娃们都回来看看，认认门，烧烧香，唉，甭叫娃们老了，还没进过家门，还没上过祖坟！”
张三牛急问：“妈，石头他妈……”
张母长叹：“石头妈和我同岁，说石头不回来，她死不下。唉，没想去年大年初一死了，两眼大睁啊！”
张三牛惊痛少顷：“妈，我先回来看看，如果没啥麻烦，他随后就回来。”
张母笑叹：“娃呀，共产党厚道，不像国民党那样麻缠扯筋，这打打杀杀几十年，一个祖坟一条根，打断骨头连着筋哪！三牛娃，明个是八月十九，是我娃的生日，妈给我娃擀面，咱母子俩都吃长寿面！”
张三牛笑跪哽咽：“妈，你还记着娃的生日……”
张母笑擦儿泪：“记着咧。生我娃那天，妈饿得硬是没奶，我娃小嘴咧着哭着。妈给我娃吃苞谷面汤，我娃你那小嘴一张一咂不哭了！唉，那日子寒碜哪！现在好了，太平盛世。你看，妈耳不聋，眼不花，满口牙，还吃干锅盔咧！妈不活到百岁，不死！嘿嘿嘿……”
34、陕西三原田野 夜
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泾河泛浮银光。
秋野朦胧，树影摆动，几只秋蝉嘶鸣。
35、台湾秦邦石家卧室 夜
秦邦石临窗望月，满眼愁思，重重咳嗽几声。
秦泾拿一颗石榴轻轻推门走近轻语：“爷爷，吃个石榴，治咳嗽。”
秦邦石接过石榴默视，勾起那酸痛一幕——
36、陕西三原秦邦石家院 日（幻化）
……
秦母慌忙从房檐下取下锄头，勾掉石榴。
石榴落地摔成两半……
37、台湾秦邦石家卧室 夜
秦邦石把石榴放在床头枕头旁苦笑：“泾泾，爷爷这五十多年，从不吃石榴。”
秦泾不解：“为什么呀爷爷？”
秦邦石泪光闪动：“爷爷怕……怕酸。”背身揉眼望月，又突然哽咽：“泾泾，中秋夜爷爷心酸哪，家里竟没有一张你祖爷祖奶的照片，爷爷羞愧哪！”
秦泾劝慰：“爷爷，夜深了，睡吧，养好身体，好回家。”走出卧室，轻轻关上门。
38、秦泾卧室 夜
秦泾坐在电脑前，凝望一眼窗前圆月边吟读边打出：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39、台湾海峡 夜
圆月孤悬，聚凝游子魂，溢放满天乡愁。
海潮鸣啸，惊破思乡梦，释发满海幽怨。
40、台湾秦邦石卧室 夜
秦邦石一手抓抱石榴，一手抓抱旧粗布鞋，沉沉入梦……
41、陕西三原秦王村口 夜（幻化）
鬓发银白的秦母小步挪到村口路旁望子台，仰天呼唤：“石头……石头疙瘩娃……妈等你回来……”
一手拿石榴，一手拿旧粗布鞋的秦邦石，急步奔向母亲，高喊：“妈……石头娃回来了……”秦邦石哭跪母亲面前，泪眼抬望，母亲却不见影子，站起哭寻：“妈……妈……”
42、台湾秦邦石卧室 夜
“妈……”秦邦石梦醒惊坐，凄楚回顾，靠坐床头，怅然长叹，咬牙闭目，目溢两行清泪，急忙下床。
43、秦泾卧室门口 夜
秦邦石急急走出卧室，走近门口敲门：“泾泾！泾泾！”
秦泾穿着睡衣惊疑开门：“爷爷，咋啦，深更半夜的？”
秦邦石含泪笑着：“泾泾，你祖奶奶还健在，给爷爷托梦啦，在村口望子台等着爷爷咧！”
秦泾一思笑，扶爷爷走向卧室：“爷爷，梦都是……真的。”
秦邦石叹气：“唉，心焦睡不着啊！也不知道你三牛爷爷啥时回台？会不会有啥麻烦？”
44、陕西三原张三牛家 日
张三牛依依不舍，拉住老母的手笑：“妈，我走了，过年领着儿孙一块回来，回来三牛我就不走了，伺候你老安度晚年。”
张母笑擦泪眼：“好好，妈等着你。”
张三牛一思：“妈，你给我拿个大老碗。”
张母忙从厨房取出一个大老碗问：“三牛娃，你要这大老碗弄啥么？”
张三牛苦笑：“妈，我有用。”把大老碗放入行包。
45、陕西三原张三牛家村口 日
男女老少一群乡亲送张三牛出村。
张原骑着摩托车慢慢前驶。
张三牛松开老母的手，哭笑：“妈，等着三牛回家过年！”沉步走出村口。
46、陕西三原张三牛家村外田野 日
张三牛凝望秋野，长吸一口家乡空气，慢慢吐出。
张原慢驶摩托催促：“三爷，上车吧！”
张三牛沉叹一声，从行包取出大老碗放在路旁田地，双手掬满一老碗家乡土，打开行包，小心放入土碗。
47、陕西三原铁道列车上 日
列车东驰。
张三牛坐在车窗前，凝视家乡秋野。
苹果树、红枣树、棉田、玉米地……从窗口闪过。
48、台湾海峡 日
大海幽蓝，长天寥廓，海鸥鸣飞。
一艘游轮驶行，划出一路碧波白浪。
49、台湾秦邦石宅楼下 日
张三牛手捧装满乡土的大老碗，仰头呼喊：“邦石！石头！陕西乡当们，我从三原老家回来了，带回来一大碗乡土！”把土碗放置石桌上。
几幢宅楼窗口，探出几个白发苍苍的头脸。
秦邦石从楼口急急奔石桌前，端起土碗凝视。
顷刻，周围拢满几十位陕籍老兵，泪望土碗哽咽，都不说话。
秦邦石一思，和张三牛一起，小心捏点儿乡土，放进一个个老兵抖动的手心。
老兵们双手捧掬家乡土，用力闻着，闻出两行老泪，哽咽离开。
一个老兵捧着乡土，失声痛哭离开。
秦邦石双手抖着半碗乡土，想问什么，又不敢问，欲言又止，默默走向楼口。
张三牛低头随后轻语：“石头，老……老娘……走了……”
秦邦石惊痛，双手猛抖，悲痛跪下，双手托碗，望天大哭，却悲绝无声，老泪滴在土碗中。
张三牛默坐楼口台阶长叹。
50、台湾海边 日
海天风啸，白云悠悠，涌动千里乡愁。
潮浪腾卷，怒击礁岩，旋飞一曲悲歌——
画外，爆唱出锥心裂胆、秦韵浓烈，声调嘶哑凝滞的插曲《妈的娃，娃的妈》第一段：
妈的娃，妈扯大，
娃的妈，在哪达？
乳毛未落漂天涯，
梦里怕见石榴花。
妈呀你门口村口等你娃，
娃想妈白了满头发！
50、陕西三原秦邦石家院 日（叠化）
画外歌声中——
秦母苦送少年秦邦石出门……秦邦石回望院中石榴树……
51、陕西三原秦邦石家村口 日（叠化）
画外歌声中——
秦母急跑到村口，眺望秦邦石渐远的身影……
52、陕西三原秦邦家村口 日（叠化）
画外歌声中——
鬓发银白的秦母小步挪到村口路旁，踏上“望子台”眺望，小路空无人影……秦母离开“望子台”挪回村口，又回头眺望……仍看不见儿子的归影。她取下搭在头顶的粗布帕帕，揉眼挪回村子……
53、台湾海边 日
秦邦石徘徊抬头，遥望北天，海风吹乱满头白发，脚下踩出深深的沙窝。
秦邦石走上“思母礁，”愧疚遥望远方。
画外歌声《妈的娃，娃的妈》第二段：
娃真憨，娃真瞎，
娃真愣，娃真瓜。
打打杀杀一身疤，
却不是为妈打天下。
妈呀你扇娃两耳巴，
不解恨再给娃一铁权！
54、山野 日（叠化）
画外歌声中——
枪林弹雨，炮火连天……
青年国军军官秦邦石高举手枪嘶喊：“弟兄们打呀！打死一个共军，赏一块银元！哎哟……”
他胳膊中弹倒地……
55、陕西三原秦邦石家 日（叠化）
画外歌声中——
秦母和大儿子秦邦树，吃着黑菜馍，喝着树叶野菜汤……
56、大陆海边 日（叠化）
画外歌声中——
青年军官秦邦石和一群残兵败将，涌到海边，抢登军舰……
秦邦石遥望远方，凄然长叹，扭身登船……
57、台湾海边 日
秦邦石锁眉闭目长跪海边：“思母礁”。
画外歌声《妈的娃，娃的妈》第三段：
一把土，没捎话，
妈有娃，娃没妈。
吃碗黄土娃见了妈，
妈的瓜娃要回家。
妈呀你再等等你的娃，
再亲亲你的亲疙瘩！
58、台湾秦邦石家客厅 日
画外歌声中——
秦邦石从冰箱取出土碗放在茶几上，用小勺把碗中土刮到水碗中，用小勺轻轻搅匀，一口气喝完，又舔舔碗底的泥水。然后仰坐沙发，闭目咂嘴，咂出两行清泪。
歌声落。
秦泾进门喜喊：“爷爷，我们《游子归》栏目，决定了，让我陪你回大陆！”
秦邦石沉沉点头。
秦泾看看茶几上一大一小两个碗，痛楚一叹：“爷爷，一碗土硬是让你当咖啡喝光了！你这叫精神自虐！”
秦邦石双目圆瞪拍拍茶几：“胡说！”
秦泾缩缩脖子伸伸舌头笑：“爷爷，准备回家吧，穿上皮鞋，穿上西服，扎上领带，拄上文明拐棍……
秦邦石怒止：“闭嘴！”
秦泾噘嘴嗔笑：“爷爷，你再吹胡子瞪眼，我就不陪你回去！”
秦邦石又瞪眼：“你不陪，爷爷爬也要爬回去！”
秦泾惊愕望着爷爷。
59、台湾秦邦石家卧室 日
秦邦石穿好中式布衫，套上西服，又从枕头下拿出粗布鞋穿上。
秦泾推门进来一看惊笑：“爷爷，你就这一身行头？土不土洋不洋的，特像国军的特务！咯咯……”
秦邦石跺跺脚：“又胡说！”
秦泾忙问：“爷爷，你都带什么东西？”
秦邦石一思：“两样东西，必须带回！”
秦邦石脸色沉重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用塑料纸包着的发黄纸包，双手抖动打开，里面是一堆磨成粉块的药片。
秦泾惊惑摸摸：“爷爷，这……这是药片？”
秦邦石沉重点头：“这是爷爷一生最痛悔最羞耻的一件事。那年，爷爷驻防金门，当团长，咱陕西三原乡当方清孝当连长。”陷入沉痛回忆……
60、大陆海边 日（幻化）
方清孝死死抱住一个汽车旧轮胎，游到海边，已筋疲力尽。他喘着粗气爬在海滩，闭目摸摸上衣袋，脸露笑意。不料，一股海潮猛袭，把他又卷入大海，冲回金门。
61、金门国军团部 日（幻化）
方清孝低头垂手走进。
秦邦石怒拔手枪猛放桌上：“方清孝，你跟我十来年了，这刚换防金门，你……你竟敢叛逃，投奔共党！”
方清孝低声申辩：“团座，我不是叛逃投奔共党！我是想偷偷回家，给老妈……送药。十年前，我妈病重，我上街买药被抓了壮丁。团座，能留兄弟一条命吗？”
秦邦石大吼：“留你一条命，金门岛守军就会全军覆没！懂吗？念你我是三原乡当，有话留下。”
方清孝沉重一叹：“团座，兄弟一没尽忠，一没尽孝，该杀该死！两句话：在海边杀我，让我的尸魂漂回家去！”从上衣袋掏出塑料纸包裹的药片跪下，痛哭流涕。“团座，这包药我……我藏了十年，都碎成沫了。以后你回三原，把这包药送给我……我妈，我妈若下世了，你把药洒在她老人家坟前……也算不孝之子尽了一份孝心……”
秦邦石嘴角猛抖，接过方清孝手中的药包。
方清孝猛站，用手背狠擦一下眼，大步走出团部。
顷刻，传来几声凄厉的枪响。
秦邦石浑身猛抖，药包掉地，跪下捡起，双目痛楚。
62、台湾海边 日（幻化）
方清孝面朝大海，泪水满面，背部中弹，倒入大海。瞬间，尸体被海浪冲远。
秦邦石痛楚奔到海边眺望，已不见方清孝尸影……
63、台湾秦邦石家卧室 日
秦邦石闭目摇头叹口气，把药包装进衣袋。
秦泾调侃：“爷爷，你也太心狠手毒了吧，连同乡都不放过！怪不得还当了少将！真乃虎狼之师啊！”
秦邦石恼羞：“又胡说！爷爷一生孝忠党团，恪尽职守……”
秦泾又调侃：“得得得，打打杀杀一辈子，才混了个少将！”
秦邦石苦笑：“爷爷才不想当什么麻将辣子酱豆瓣酱。爷爷自感罪孽深重，就离开军界，给髯翁当了副官，本想有一天能随髯翁一块回家，可髯翁却埋在了台湾。走！上阳明山！”
64、台湾阳明山公路车内 日
小车行驶盘山公路上。
秦泾驾车问身旁的秦邦石：“爷爷，既然你知道祖奶奶离世，还要回去？”
秦邦石苦叹：“老妈走了，老儿子更要回去。不回去，老妈在坟里头也闭不上双眼啊，心魂牵着不孝之子哪！爷爷七十多了，没几年活头了。有生之年回一趟家，死了也能合上眼了……”说着哽咽。
秦泾怒笑：“爷爷，你咋这样伤感脆弱？小孩子一样！”
秦邦石苦笑：“老小一理，老了就小了，髯翁爷爷为啥要写临终遗诗《望大陆》，就是因为回不了家！魂归不了故里，落叶归不了根啊！”
65、台湾阳明山于右任墓前台阶 日
秦泾挽扶秦邦石拾级而上。
66、于右任墓侧祭台前 日
秦邦石跪倒，从香炉里抓出一把香灰，装入塑料袋，沉痛低语：“髯翁，邦石要回咱陕西三原，把你老的灵灰先带回去，撒在你那三间老屋一古槐前，也算你魂归故里了！”
秦邦石把灵灰袋装入衣袋诉说：“髯翁，邦石是你的副官，如果有一天你老灵柩回归故里，只要邦石活着，一定会扶灵归葬三原！”
一阵山风啸旋，炉中香灰裹着香烟弥漫天空。
67、台湾码头入口 日
秦邦石和秦泾步履匆匆走向入口。
68、台湾码头 日
秦邦石和秦泾匆匆登轮。
69、台湾海峡 日
客轮一声沉鸣，徐徐行驶，划出碧波白浪，驶向海天。
70、大陆天空 日
一架飞机穿云破雾，驰向归点。
71、陕西三原秦王村口 日
秦邦石和秦泾走到一个刻有“望子台”的古碌碡前，突然止步。
秦邦石酸楚凝望，绕着摸着，惶恐徘徊。
秦泾录拍一下问：“爷爷，到村口了，咋不进村子？”
秦邦石双唇抖动：“我不……不敢……不敢进村进门！”
秦泾惊愕不止：“爷爷，你……你朝思梦想要回家，这到村口却不敢进村进门？为什么呀？”
秦邦石慌乱不安，思望少顷，扭身寻望，直奔田野祖坟。
72、田野祖坟 日
老新祖坟四周是一片苍黄的秋禾。
秦邦石沉沉迈步，走过罩满秋草的小路，肃穆站在墓碑前。墓碑刻写：考妣秦氏之墓，长子秦邦树次子秦邦石泣立，一九九六年三月三日。
坟前灵幡飘飞。
秦邦石哽咽跪倒碑前，双手抖动抚摸碑文。
秦泾拍摄。
秦邦石僵笑哽咽：“妈……石头娃回来了！娃不敢进村进门，怕在家里见不着你，就到祖坟找你……妈，娃早想回来看你，可是回不来……妈！娃回来晚了，没见你一面。妈！你娃不孝哇……”嚎啕恸哭，撕心裂胆。
73、坟旁玉米地 日
秦邦树正在提笼瓣收玉米棒子，听到哭声，惊异扭头，望寻哭声。
74、坟前 日
秦邦石跪拔坟上野草，哭得更伤感：“妈，你坟头长草了……”拔一根野草塞进嘴里咬嚼。
秦泾拍摄，泪水盈盈。
75、坟旁玉米地 日
秦邦树拨开玉米叶，思望急走。
76、坟前 日
秦邦石爬上坟头，伸手拔下灵幡，搂在怀中，蜷靠坟碑，紧闭双目，长喘粗气。
秦泾要扶爷爷，却拽不动，流泪叹气。
秦邦树走出玉米地，凝望走近坟前。
秦邦石闭目念叨：“余光中啊你的诗写的好，娃在外头，妈在里头……娃在外头，妈在里头……”
秦邦树锁眉打量秦邦石，却无法认出，问秦泾：“女子，这老汉是谁呀？”
秦泾忙答：“他是我爷爷秦邦石，小名叫石……”
“石头疙瘩！兄弟！”秦邦树痛叫一声，拉起秦邦石。
秦邦石急切对视秦邦树大叫：“你是……木头疙瘩哥！”
秦邦树笑出泪珠：“石头兄弟，我是木头哥！”
秦邦石哭抱胞兄：“哥……”
秦邦树哭抱胞弟：“兄弟……兄弟，咱回家！”
秦邦石哭笑：“哥，咱回家！”
秦邦树把灵幡插到坟顶，拉着秦邦石的手，离开坟前。
秦泾默思随后录拍。
77、陕西三原秦邦石家院 日
院中的石榴树枝繁叶茂。
秦邦石进院四望，慢慢走近石榴树问：“哥，这老石榴树还在？泾泾，快照快照？”
秦泾忙拍摄。
秦邦石一叹：“盖了几次房，妈都不让我挖掉，说等你回来吃。”
秦邦石用手背揉揉眼：“哥，那年我离家时，妈勾下树梢上的石榴，你一半，我一半，还记得？”
秦邦树忙笑：“记得！不提这，提起来心酸。”
78、火炕 日
迎面墙壁挂着秦母坐在石榴树下的照片。
秦邦石沉步走入，凝视照片，急走几步，取下照片端详，泪珠滴在镜面上。他用手擦擦镜面：“妈，石头回来了……”抱着照片，老泪纵横，颤坐木椅。
秦泾忙掏手纸给爷爷擦眼。
秦邦树蹲在炕墙下，抽着旱烟：“你那年走后，每年大年三十，妈都到村口望子台等你，等了五十多年。这每年大年初一吃饺子，妈都要盛一大碗放在桌上，再放双筷子，等你吃。这去年，妈九十一了，还到村口等你……”
78、陕西三原秦王村口 黄昏（幻化）
爆竹声中，秦母站在望子台上眺望路口。
秦邦树匆匆走近：“妈，天冷，别等了。”
秦母跺跺脚揉揉眼：“你兄弟还没回来！”
秦邦树搀扶老母：“妈，天暖和就回来了。”
秦母往远处怨说一句：“石头娃，你心硬！”颤颤巍巍回村。
79、陕西三原秦邦石家 日（幻化）
桌上放满饺子。
秦母、秦邦树、秦邦树老伴、碌碡、碌碡媳妇、碾盘子、碾盘子媳妇抱着幼儿，围坐桌周。
秦母身旁空着一个椅子，空椅前桌上放着一碗饺子。
秦母把一双筷子放在饺子碗上念叨：“木头，和娃们到院子放放炮，放完炮吃饺子。再到门口看看，你兄弟有影没影？说不准石头娃大年初一能赶回来，吃口饺子。石头娃呀，那解放前妈给我娃你也包过饺子么，那包的都是萝卜疙瘩豆腐渣么！没个肉星么！现如今包的都是肉疙瘩么！我娃你不吃一口，妈吃不下去么……”
桌前静寂。
秦邦树忙喊：“碌碡！碾盘子，都都都到院子放炮！”
全家默离桌周出屋。
80、院子 日（幻化）
全家喜放鞭炮。
81、大门外 日（幻化）
秦邦树默默走出院子，出门眺望少顷，低头背手，默默回院。
82、秦邦石家 日（幻化）
秦邦树和全家回到饭桌前大惊——
秦母头枕椅背，手捏双筷双目半闭，已经逝去。
秦邦树紧握老母僵硬捏着筷子的手，跪哭：“妈……”
83、秦邦石家 日
秦邦石脸贴照片镜面，哽咽无声。
秦邦树把冒烟袋往地上磕磕，长叹一声，不停地用手心擦抚双眼。
秦泾坐在秦邦石身旁写记，双目潮红，默默思悟什么。
秦邦树老伴提一笼玉米棒子走进，放笼惊笑：“石头兄弟，真是你回来了？你是人还是鬼？”
秦邦石抬头惊望。
秦邦树忙说：“石头，这是嫂子。”
秦邦石忙站：“嫂子！”
秦泾忙站：“大奶奶！”
秦邦树老伴畅笑：“哎呀回来就好么，听说你们那一伙子人，十有九个半骨头都找不着了么！不知道都死在那达……”
秦邦树瞪眼喝止：“多嘴！一辈子说话窄塄半坡的么！不缠弦不搭调么！快去拾掇饭！”
秦邦树老伴笑怨：“你这个老木头疙瘩呀，我还没和兄弟说三句话，你就叫我拾掇饭！啊兄弟，想吃啥饭？想吃油泼辣子粘粘面，还是牛蹄子窝窝花卷卷，还是……”
秦泾惊笑：“粘粘面？牛蹄子……”
秦邦树又瞪眼：“嗯，肉疙瘩饺子！”
秦邦树老伴忙拍腿笑：“对对，肉疙瘩饺子！接风的饺子送行的面么！”扭身大喊儿子：“碌碡！碌碡！”
84、院子 日
碌碡正在把架子车上的玉米棒子往院子倒。
秦邦树老伴急走出门喊：“碌碡，我娃你立马飙到街上割肉，给你大爷包肉疙瘩饺子！”指指院中的摩托又喊：“骑上电驴子啊！小心点儿啊，别飙到沟里去啊！听着了没有？碌碡瓜蛋子！”
碌碡骑上摩托笑怨：“妈呀，你娃都五十岁的人了，成天嘴上吊着碌碡瓜蛋子碌碡瓜蛋子！”慢驶出院。
秦邦树老伴笑：“这都是你奶奶起的好名字！又是木头，石头，又是碌碡碾盘子！哎！一窝窝木头石头疙瘩！”笑盈盈进屋。
85、秦邦石家 日
桌上摆满饺子，全家围坐。
秦邦树老伴：“兄弟，咥咥咥么！”
秦泾惊异低声问：“爷爷，咥是干什么？”
秦邦石一笑：“咥是咱关中方言，就是吃。”说着，端碗饺子放在老母照片前。“妈，你先咥，剩下的，石头咥。”坐回桌前，拿起一个白馍，夹着油泼辣子默默吃着。
全家默吃饺子。
秦邦石又咬一口白馍问：“哥，这年头能吃到白馍？”
秦邦树咬嚼饺子：“兄弟，这你不回来不知道。咱妈说过，她从清朝到民国，再到改革开放，眼下的世道最好么，老百姓一年到头都咥白馍么，天天过年么，天天都是白馍夹辣子，一咬一个月芽子么，这日子美着咧！”
秦泾猛咽一口饺子，忙拿过摄影机录着，认真笑喊：“大爷，你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叫我录下来，拿到台湾播放，让台湾民众了解大陆的变化。”
秦邦树忙摇手摆头，笑蹲在凳子上抽出旱烟袋：“不敢录不敢录，大爷是粗人，上不了镜头。”
秦邦树老伴忙喊：“你狗肉上了不席么！泾泾娃，大奶不是狗肉，敢上席！大奶当过妇女队长，讲话不走板跑调，大奶说，我娃你录啊！木头疙瘩，这……这说啥么？”
秦邦树把旱烟袋往桌上敲敲：“就说咥！”
秦邦树老伴：“对对，就说咥！就说咱天天咥啥！”
碌碡提示：“妈，不能说咥！说咥台湾人民听不懂！”
秦邦树老伴：“那……就说吃！不行！不行不行！这光说吃，这台湾人民一听，这三原人筋咋抽着咧，咋光知道吃么，这……这猫吃浆糊光在嘴上胡挠哩么！”
秦泾禁不住咯咯大笑，望着秦邦石怨笑：“爷呀，这……这咋录咋播么！”
秦邦树老伴一思：“泾泾娃，咱不说了，咱唱，大奶是民间艺术家，眉胡戏唱得好，能编能唱，我娃你录啊！”说着唱起眉胡戏：
台湾乡当都听着，
我老婆七十不胡说。
清朝穷，民国恶，
饿死的百姓埋了半坡。
现如今顿顿咥白馍，
嘴馋了上街把肉割。
我碌碡买了新摩托，
村子还有大汽车。
挨门挨户有存折，
好日子越过越润活。
快回来看看老窝窝。
八百里秦川红火火！
秦泾忙赞：“好！精彩！大奶，你是个老来秀，人才！”
秦邦树梗梗脖子：“老来疯！”
众笑。
86、秦邦石家火炕 夜
秦邦石和秦邦树同睡炕上。
秦邦树鼾声呼噜噜响。
秦邦石嘴角抽动，双手微抖乱抓，做着苦梦……
87、老母坟前 日（幻化梦境）
秦邦石拜跪坟前，焚烧冥钱，冥灰飞扬……
秦邦树走近，挥舞旱烟袋喝斥：“兄弟，你官至少将，竞敢回家！也不到政府说说？”
秦邦石恐望胞兄大喊：“哥，兄弟手上是有血啊，可国共两党是同胞兄弟呀！兄弟也被打得浑身伤疤！大陆、台湾同宗同祖同根同源，不能再动抢动刀了！兄弟回家一是谢国罪，二是谢母恩呀！”
秦邦树抽旱烟：“兄弟，念你有天知，有孝道，写份检查算啦！不过检查要点是三少三多：少翻历史老黄历，多写兄弟情义；少写打打杀杀，多写两岸一家；少写鸡毛蒜皮，多写和平统一。对不对？好啦，哥不给你兄弟念经了，你好好反省吧！”愤然离去。
秦邦石双手紧抱坟碑头向石碑猛磕，额头磕出鲜血，大喊：“妈！儿子反省……
88、秦邦石家火炕 夜
“妈！儿子反省！”秦邦石梦醒惊坐，揉揉眼睛，揉揉额头。
秦邦树依然沉睡，梦中怨喊：“妈，你管不管你石头二怪……”
秦邦石拿过胞兄枕旁的旱烟袋，装烟点着抽着，眼前浮出童年幻觉……
89、秦邦石家院 日（幻化）
秦邦树跪地爬行，秦邦石骑在哥身上，不住地拍打哥屁股笑喊：“驾！驾驾！”
秦邦树苦着脸朝屋里大喊：“妈，你石头二怪娃光欺侮我么！把我屁股蛋蛋都打肿了！”
秦母手拿鞋和针线走出屋子笑怨：“唉，三踅二怪，老大是菜！木头疙瘩，让石头多骑一会马马，你是老大么，让着你兄弟么！”
秦邦树怨喊：“妈，说好了一人骑三圈，你二怪都骑了我四圈了！还骑！”
秦邦石下马爬地喊：“哥，你骑我！”
秦邦树笑骑兄弟身上，笑打兄弟屁股喊：“驾！三圈！”
秦邦石却咧嘴尖叫：“哎呀妈呀！”
秦母忙问：“咋了，蝎子蜇了还是马蜂蜇了？”
秦邦石嘴牙咧嘴叫：“妈，他太沉了！”
秦母大喊：“木头，下来！你兄弟小，身子瘦，叫你骑着还不把腰压闪了！”
秦邦树气冲冲下马，怨蹲一旁抗议：“妈，你偏心眼！老向着你二怪！”
秦邦石坐地，缩脖子直笑：“哈哈哈……”
90、秦邦石家火炕 黎明
秦邦石笑眯眯抽着旱烟，歉疚看看熟睡的兄长。
村庄传来阵阵鸡鸣声和牛叫驴嘶声。
秦邦石轻轻磕掉烟灰，放下烟袋，披衣下炕。
91、秦邦石家院子 黎明
秦邦石来到老石榴树前，默默望树片刻，拽下榴枝，闻闻枝上石榴，悄然松手。
92、秦王村村口 黎明
秦邦石默默走到村口望子台，恍然看见老母站在石上，头搭帕帕，一手遮眼轻唤：“石头，我娃回来了？”他急步走近，老母幻影消失。他怅然沉叹一声，走向村外。
93、泾河边 晨
旭日照在泾河上，满河流淌金光霞影。
秦邦石坐在河边，西望东望，眼前幻影迭迭：似乎听见一阵嬉笑的童音，似乎看到河中自己和伙伴们精屁股击水的童影……
秦邦石兀自笑出声来：“嘿嘿嘿……”
他倏地沉思，摸摸衣袋，眼含苦楚，怆然起身，沿着河边走着望着。
94、方清孝家村口 日
秦邦石忧忧走到村口，见一独臂老汉手挥羊鞭牵着几只羊走近，忙问：“老哥，方清孝住在这个村吗？”
独臂老汉大惊：“方清孝？解放前拉壮丁走了，再没见回来，八成死了，你找他？”
秦邦石忙递一根烟问：“老哥，那……那方清孝的老娘还在世不？”
独臂老汉接烟点着蹲下思忆：“他妈带他从河南逃荒，逃到我村落脚，他走后当年冬天，他妈连病带饿，死在茅屋里，死都没人披麻戴孝没人埋！唉，惨！绝门绝户了！”
秦邦石急问：“那……那他妈的坟在那达？”
独臂老汉瞪瞪眼，不耐烦：“你这个人是不是老年痴呆，坟早平了！这一大早你是找人咧还是找鬼咧，”牵羊恼走。
秦邦石望望老汉，又望望村子，苦思徘徊。
95、村外田野 日
秦邦石急急离开村口，看来往无人，便忙走到路边田野，用手挖个坑，掏出那个药包，放在坑里埋上土，又慌拔一把野草，遮掩土坑。跪磕三个头，长舒口气站起，拍拍手上的土，一扭脸，却见独臂老汉站在身后审视着他。他一惊忙陪笑：“老哥，你……”
独臂老汉疑问：“你在这转悠什么？”
秦邦石噎了一下：“我……逮蛐蛐，没逮着，没逮着，嘿嘿。”说着，抽身惶愧离去，不敢回头，急走几步。
独臂老汉急喊：“你是……那个村的？”
秦邦石停步指指：“泾河那边，秦王村，不远。”
独臂老汉走近打量：“你是……干什么的？”
秦邦石掩饰一笑：“我是……退……退休干部。”
独臂老汉审视：“退休干部？你叫什么？”
秦邦石一怔，有点恼羞：“老哥，我看你不像放羊的，倒像公安局查户口的！”
独臂老汉大笑：“你眼力不错！老哥就是公安局的！”
秦邦石大惊失色，拔腿急走。
独臂老汉锁眉思忆什么。
96、田野路 日
秦邦石低头急走，不时回望。
独臂老汉小跑后追大喊：“站住！”
秦邦石回望，加快脚步。
独臂老汉挥手打一个响鞭追喊：“站住！”
秦邦石回望急走。
97、泾河桥头 日
独臂老汉大喘粗气，追至河边桥头，突然大叫：“秦邦石！石头！”
秦邦石大惊止步，审望独臂老汉：“老哥，你是……”
独臂老汉爽朗大笑：“石头，你没认出来我，我认出你来了！小时候于胡子创办民治小学，咱俩还一桌坐过！咱俩还一块偷过西瓜，偷过红苕哈哈……当年你去南京投奔于胡子上了军校，我出潼关当了八路！”
秦邦石认出：“你是马……马大骡马骡子！”
独臂老汉大笑：“石头，我是马骡子！”
秦邦石大笑：“马骡子！”
二人紧紧握手，紧紧相搂，互相拍敲肩背，互相呲牙咧嘴抽冷气——因为肩膀都有伤。
98、秦邦石家大门口 日
秦泾拍摄村中房景。
秦邦树焦急踱步：“这一大早跑到那里了！这会不会投案自首去了？”
99、泾河桥头 日
秦邦石松开双手，摸摸马大骡断臂：“马骡子，这胳膊……”
马大骡豪叹：“这……唉，这是解放大西北被贵军的大炮炸断的。哎呀，国军的大炮真厉害呀，炸出了一个个独臂将军，独腿将军、独眼龙将军哪！”
秦邦石愧笑，沉悟慨叹：“也给贵军炸出一个新江山哪！”
马大骡拍拍秦邦石肩膀：“石头，是咱中国人的新江山哪！”
秦邦石沉沉点头苦笑：“羞愧！羞愧！”
100、秦邦石家村道 日
秦泾录拍村景，录至村头。
秦邦树背手跟后眺望村口：“会不会让公安局找去调查？”
秦泾一笑：“大爷，不会。真关起来，我就提着录相机，公安局就会道歉：误会误会，弄错了弄错了，咯咯咯……”
秦邦石锁眉挠头。
101、泾河桥头 日
秦邦石和马骡子坐在河头路旁：“马骡子，你是国家功臣，理应在城里享福，咋跑回家放羊？”
马骡子拍拍大腿：“咱为谁打江山？为老妈打江山！这老祖宗说了，母在堂，儿不远游。老妈在家，我得养老送终，再说这缺胳膊少腿的，就拍拍屁股离开公安局，解甲归田了。”
秦邦石惊问：“老妈还健在？”
马骡子笑：“九十多了，刚强着哩！跟你妈和三牛妈同岁，唉，你老妈……”
马母拄着拐棍，边喊边急急走近：“马骡子！马骡子，羊跑丢了！你坐在炕头上了？这跟谁谝咧？”
马骡子忙起身：“妈，这是石头，从台湾回来了！”
马母惊视秦邦石，双唇抖动。
秦邦石忙问候：“婶子，身体还硬朗？”
马母冷笑：“好着哩！没死！我和你老妈亲如姐妹，你老妈每次到我家串门都要说，石头娃吃了石头，心硬！狼娃子！你屁股一抬走了，你妈死了你回来了？你回来干啥？嗯？我替你老妈打你个狼娃子！”说着，抡起拐棍，掷打秦邦石屁股上。
马骡子慌忙紧握拐棍：“妈，石头都七十多了，不能打！”
马母气喘吁吁训斥：“七十多了？你七十多了是积阴德了还是行阳差了？是为国尽忠了还是为母尽孝了？这天大还是地大？妈大还是娃大？你就是百岁千岁万岁，在妈眼里还是个娃疙瘩！老先人说的好哇，知孝七岁为大，不孝百岁为小！你小子枉活七十！狼！没尾巴狼！”
秦邦石痛楚难忍，不禁落泪跪倒：“婶，你老人家再打娃几下，娃心里才痛快！才踏实！”
马母冷笑：“你给我下跪，我承受不起，你是折我的寿啊！你给你妈下跪，才能赎你的不孝之罪！唉，我真想再打你几拐拐！”
马骡子忙扶起秦邦石，又忙拽住老母的手：“妈，快走快走，快帮娃找羊去！”拽着老母急急离去呼喊：“咩咩咩……大胡子！花尾巴！咩咩咩……”
秦邦石望着母子二人远去，泪眼朦胧，痛悔不已。
苍野飘荡沉缓深情的画外歌声《长叹望子台》：
石榴花盛开，
倚门鬓发白。
长叹望子台，
等儿回家来。
秦月几度圆，
北望几徘徊，
暮日愁沧海。
情深浪澎湃。
五千年风雨行舟慷慨说百代，
三百载浪潮拍岸雄烈啸一脉！
春风化雨润关塞，
泾水作歌唱苦哀！
画外歌声中——
秦邦石默站泾河桥头，怅望母子远影……
秦邦石默站泾河桥头，仿佛看见村口的望子台……
秦邦石默站泾河桥头，抬头望天，仿佛望见台湾阿里山……
秦邦石默走泾河边，泾河清波碧浪，仿佛望见台湾日月潭……
秦邦石默蹲河边，掬一把河水喝下，咂咂嘴品味河水的清醇甘甜和苦涩……
102、秦邦石家村外路上 日
秦泾拍摄路旁的红润硕大的苹果园景。
秦邦树却双手做喇叭急喊：“石头！石头！”
秦泾忙劝：“大爷，不用急，我打个手机。”取出手机拨号。
秦邦石急急走近二人面前苦笑：“哥，急慌慌喊啥么，我还能丢了！”
秦泾低声笑语：“大爷说你官至少将，怕政府把你请去，说个子寅丑卯，急得团团转！”
秦邦石笑和秦邦树与秦泾往村子走：“哥，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让我写检查哩！还说检查要三少三多！”
秦邦树惊笑：“我？我让你写检查？我吃饱撑的我！嘿嘿嘿……不过，哥确实也做个梦，也是三少三多，是劝你少吃肉，多吃蛋，少喝酒，多吃饭，少吃辣子多吃蒜！”
三人畅笑走向村口。
103、村口望子台 日
三人走到望子台前。
秦邦石默蹲跪，摸摸刻有“望子台”红字的古碌碡。
秦泾忙录摄。
三人默离望子台，走回村子。
104、秦邦石家 日
全家围坐桌周。
饭桌上摆满热气腾的饭菜。
秦邦树老伴笑盈盈劝吃：“兄弟，泾泾娃，这白馍，这肉包子，这牛啼子窝窝花卷卷，还有这嫩玉米棒子，想咥啥咥啥，咥个肚儿圆。中午，我和碌碡媳妇给咱扯面！扯得跟皮带一样又长又宽又顽，一筷子挑不断么！这明个……
碌碡笑叫：“妈呀，人都快饿扁了，你还发表重要讲话！”
众畅笑吃饭。
秦邦石拿起一个玉米棒，香滋滋啃吃，眼睛却望着老母的遗像，幻觉出一幅童年辛酸图景……
105、田野玉米地 日（幻化）
秦邦树和秦邦石饿得头晕眼花，偷偷钻进玉米地扳下玉米棒子，急剥掉皮，拼命啃吃，直吃得捂着疼痛的肚子，哇哇大吐，躺地呻吟。
秦母喊着寻着走近大惊，慌忙背起秦邦石，手牵秦邦树走出玉米地……
106、秦邦石家 日
秦邦石收回忆绪，鼻酸目红。
秦泾轻问：“爷爷，你又想起什么伤感事？”
秦邦石一怔，扭转频道：“泾泾，明天咱爷儿俩去髯翁故居。”
秦泾点头。
秦邦树：“就是于胡子家？让碌碡疙瘩开摩托送送”。
秦邦树老伴忙说：“对，电驴子欢，放个屁就到了。”
秦邦石忙说：“不用放……啊啊不用送，我和泾泾转着看着。”
秦邦树叹：“唉，于胡子好人么！给咱修泾惠渠，建学校，落到台湾，到死都回不来，老汉闭不上眼啊！”
秦邦树老伴却另有一番哲论，叹道：“唉，这人呀，当官的当民的，日鬼的弄神的，穿金的戴银的，都是眼一闭，腿一瞪，埋在那达就是坑！”
秦泾夸赞：“经典名言！大奶，你像个大哲学家！肚子装了一大堆学问。”
秦邦树笑讥：“一大堆牛粪！有疯牛病！”
秦邦树老伴笑：“差窍！泾泾娃，大奶不懂啥叫哲学，不过村里人都说大奶有文化，说话尖刻毒辣！”
秦邦树又讥笑：“蝎子放屁，毒气！”
众大笑。
秦邦石满眼沉思愁绪，笑不出来。
107、泾河岸边 日
秦邦石和秦泾走到泾河岸边眺望。
秦邦石沉笑：“泾泾，这就是泾河，知道爷爷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秦泾？”
秦泾沉思点头，开机录拍。
秦邦石慨叹指点：“泾河发源秦岭，汇入渭河，流入黄河，奔入大海！泾河渭河兴关中，黄河长江兴中华！”
秦泾笑赞：“爷爷，你是军人咋变得如此深沉？”镜头对准爷爷。
秦邦石沉思苦笑：“爷爷那敢深沉？爷爷戎马半生，对国没有寸功，对民没有寸福，对母没有寸孝，羞愧难当啊！泾泾，爷爷有个想法，国无兵不强，国无商不兴，你爸你妈这些年在法国经商，爷爷想让你和爸爸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回咱陕西投资。国内商机多，国外危机多哪！”
秦泾停机一思：“爷爷，你这就叫赤子情怀，游子归衷！我来激活老爸！看他如何动作！”
秦邦石慨叹：“军人忧国，商人富国哪！”
秦泾放下录相机取出手机拨打：“喂，老爸！你老人家在干嘛哪？在巴黎公司办公室谈项目？我在哪儿，我和爷爷在泾河边寻根问祖哩！爷爷在骂你哪！骂你是个白眼狼！让你把办公室搬到陕西来！什么？你还要冷静思考？拜托你了老爸，你不会是个冷血动物吧？大陆的变化那可是沧海桑田天翻地覆百闻不如一见哪！眼下，西部大开发已经拉开大幕，你得回来唱几折子戏！你不能当观众看热闹！你是炎黄子孙？还是巴黎宠儿？你的祖坟在这儿哪！你不能在别人祖坟前烧香念经三叩九拜哪！爷爷说啦，你要做西部大开发马前卒，不能做马后炮！你要做西部大开发潜力股，不能做观望族！你要做爱国华侨，不能做巴黎阔老！你要唱游子归，不能唱雁南飞，你要跟着爷爷走，不能跟着法国总统走！你狼娃子再不投资兴陕，他就……就崩溃跳河呀，我也跟着跳，对你的冷静思考表示抗议！什么？你想尽快回陕考察论市场？好！老爸英明果断，是个人才！爷爷在夸你不是白眼狼！”捂嘴偷笑挂机。“爷爷，基本搞定！”
秦邦石咧嘴直笑，与秦泾同竖二指喊“耶，”击掌庆贺。
108、陕西三原于右任故居院子 日
院中三百年古槐苍劲倔立，发出新枝新叶。
秦邦石和秦泾默默走近古槐下。
秦泾录拍。
秦邦石摸摸枯老的古槐，满眼怆凄，从衣袋掏出那包香灰，绕树撒下，长叹一声。
109、于右任故居中堂 日
秦邦石和秦泾默默走进，欣赏挂于壁间的于右任老宅题诗手迹：
三间老屋一古槐，
落落乾坤大布衣。
秦邦石和秦泾默默欣赏另一幅挂于壁间的于右任题诗手迹：
堂后枯槐更着花，
堂前风静树阴斜。
三间老屋今犹昔，
愧对流亡说破家。
110、于右任故居卧室 日
卧室立有镜屏，桌上放置笔架、陶罐。
秦邦石和秦泾默默走入环顾，目光落在壁间于右任楹联手迹：
清夷天下望，
博大圣人心。
111、陕西三原民治小学大门口 日
秦邦石和秦泾走出于右任故居大门，来到与故居相邻的于右任创办的民治小学大门口。
秦邦石望着校牌，深情一叹：“泾泾，这个民治小学是髯翁创办的，是爷爷的母校啊！爷爷在这儿学会《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秦泾深思拍录。
112、民治小学校园 日
秦邦石和秦泾走到校园国旗下。
教学楼传出一阵学生的嘹亮歌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共产党辛劳为民族，
共产党一心救中国。
他领导人民走向解放，
他领导中国走向光明……
歌声中，秦邦石肃望国旗，庄重敬礼。
113、田野坟前 日
秦邦石跪着用手绢擦擦墓碑，默默离开，回望一眼。
114、村口 日
一辆出租停放路口，路口围了一大群乡亲。
全家人送秦邦石和秦泾到望子台前。
秦邦石默视望子台跪拜：“妈，我走了。”
全家默然。
秦邦石站起拉住秦邦树手：“哥，过年我再回来。”
秦邦树叼着旱烟袋点头：“和娃们一块回来，热闹么！”
秦邦树老伴提着一大包食品笑：“石头兄弟，这是咱三原蓼花糖，富平石子馍，还有乾县锅盔，带回台湾，分给乡亲们尝尝家乡特产，也让于胡子尝尝。听说牛尾巴上次给你带了一老碗土让你吃？嗯，二杆子么！放屁不知道拐个弯，出气不知道绕个圈么！”
秦邦树打断：“嗯，他二你也不一！”
众笑。
秦邦石和秦泾上车探头摇手。秦泾探出录相机拍录。
出租车驰上田野乡路。
115、海峡 日
海潮澎湃，客轮沉鸣。
116、台湾秦邦石家客厅 夜
秦邦石和秦泾激动地坐看电视。
新闻画面——
香港特别行政区区府广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声中，五星国旗和紫荆区旗冉冉升起，迎风飘扬。
秦邦石笑拍双膝，又笑拍双手，拍出两行喜泪。
秦泾感慨舞动双拳。
新闻画面——
《东方之珠》歌声，旋荡灯火辉煌的香港夜空，鞭炮鸣爆归心，礼花绽放归情。
秦邦石拉住秦泾的手笑喊：“泾泾，下楼放喜炮！”
117、台湾秦邦石家楼下 夜
秦邦石点燃秦泾手中的鞭炮，炮声鸣炸。
一群老兵也在喜滋滋咧嘴笑放鞭炮。
118、台湾秦邦石家客厅 日
秦邦石自豪地站看电视。
秦泾拉爷爷坐下。
新闻画面——
澳门特别行政区区府广场。
天高海阔，国旗和区旗辉耀碧空。
容韵林小朋友甜美的歌声在天地之间回荡：
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真姓，
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秦邦石热泪满面。
119、台湾秦邦石家客厅 日
秦邦石聚精会神观看电视。
新闻画面——
2003年3月18日，新当选的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主持记者招待会。
秦泾笑说：“爷爷，这个提问的是我们中天电视台记者！”
新闻画面——
台湾中天电视台记者提问：“总理先生，新一届政府成立之后，在两岸关系上，有哪些问题要有所推动？你个人的期待又是什么？”
温家宝总理十分激动地引用一首诗作答：“实现祖国的完全统一是包括台湾同胞在内的整个中国人民的共同愿望。说起台湾我就很动情，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一位辛亥革命的老人、国民党的一位元老于右任在他临终前写过一首哀歌：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这是多么震撼中华民族的歌词！”
视屏爆出苍凉、沉凝而痛彻的画外歌声《望大陆》：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120、台湾阳明山于右任墓 日
画外《望大陆》歌声中——
秦邦石拾阶而上，默立墓前。
121、台湾阳明山于右任墓侧仰止亭 日
画外《望大陆》歌声中——
秦邦石凝望仰止亭。
122、台湾阳明山于右墓侧祭台 日
画外《望大陆》歌声中——
秦邦石把三原蓼花糖，富平石子馍和乾县锅盔默献祭台上。
123、台湾阳明山国父纪念馆广场 日
画外《望大陆》歌声中——
于右任雕像布衣长衫，气宇轩昂，凝望远方。一只小鸟雕像头顶。
秦邦石默至塑像前，扬手赶鸟，鸟却不飞，便挽住于右任雕像胳膊轻语：“髯翁，香港回家了，澳门回家了，台湾也快回家了。髯翁，邦石送你回家，看看那三间老屋一古槐！”
于右任雕像头顶的小鸟悠然腾飞，飞出树荫间，飞向碧天。
树荫间随飞出一群小鸟，飞向碧天。
124、碧天沧海 日
沧海澎湃，碧天阔远。
一群小鸟飞向海天衔汇处，鸣啸海天之魂……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