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眼
（旁白：这个世界有一种广告，叫牛皮癣；这个世界有一个职业，叫清癣工。牛皮癣在夜间生长，清癣工在夜间工作。夜，是黑色的故事）
场景1 某出租屋 午夜
黑幕：文字：C君，男，25岁，未婚。职业午夜清癣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闹铃（歌曲：我相信），C君眯着双眼拽过闹钟，闹钟显示：02：35
C君忽地一个空翻起床：刷牙、洗脸、穿工衣、拿铲刀，换刀片……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迅速，干练。完成以上动作，C君站在镜子前，挺胸提臀，向镜子里的自己行了一个严肃的军礼。然后靠近镜子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脸庞，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几秒钟后，猛地挂上一只口罩，夺门而出。
场景2 某出租屋 午夜
黑幕：文字：小M，女，25岁，未婚，职业午夜贴癣人。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闹铃（歌曲：最初的梦想），小M睁眼斜了一眼闹钟，闹钟显示：02：35。她轻轻地关掉闹铃，然后接着闹钟里的歌曲，哼了几句：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有隐形翅牓，把眼泪装在心上，会开出勇敢的花……
小M洗刷完毕，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长发挽成一个发髻，走到镜子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忽然扬起嘴角，猛地拽过一只洁白的口罩，将一瓶浆糊和纸张扔进手提袋，夺门而出。
场景3 某单身公寓楼 午夜
黑幕：文字：W君，男，25岁，未婚。。
一个整洁但并不宽敞的房间内，微胖的男子（W君）在单人床上睡得正酣，夸张的睡姿凸显此君的“心宽体胖”。屋子一角的衣架上，一件“城管执法”的制服很是醒目。
W君枕侧的手机屏幕闪了两下，两声尖锐的提示应响后，W君整个身子没动，双手非常精准的抹开手机，但他没点开信息，只是看了一下时间：03：05，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妈的，半夜啊。后翻身又睡了。
透过W君的窗户，午夜的街市灯火阑珊。房间里随即回荡着W君的悠扬的鼾声。
场景4 城市某街道 午夜
昏暗的街道上，零零星星地驶过几只车辆，偶尔有三两醉汉似哭似笑摇晃着从街道走过。
街面上，一阵风吹起几片的凌乱的纸屑和塑料袋，正是午夜。
C君手提着铲刀，专注地清理着电线杆、墙面、护栏上的“牛皮癣”。什么房屋出租、高薪诚聘、快速贷款……C君一丝不苟地清理着，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忽然，C君停下手中的铲刀，目光缓缓移近一张“身份证”大小的“牛皮癣”，这张牛皮癣上醒目地印着：小妹、包小姐……的字样，旁边配有图片。尤其电话号码引人注意，打印字体的号码被划掉，显示在旁边的是一组手写的号码，字迹涂的很粗。C君站在电线杆下，目光望着这张牛皮癣，摘下口罩，点了一支烟。半晌后，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然后侧头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发现附近没人以后，小心地铲下这张“牛皮癣”，铲下后，小心地折好，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场景5 出租屋 夜
C君躺在出租屋窄小的床上，眼睛痴痴地望着天花板。忽而朝左翻一个身，忽而朝右翻一个身。他打开手机，打开图库，将一张“包小姐”图片里的电话号码输入手机键盘，大拇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不决。
C君的手指在颤抖，鼻孔发出的呼吸变得短促。他放弃了拨号键，对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C君删除这张图片，翻身将口袋里的“包小姐”牛皮癣掏出，揉碎，又展开，揉碎，又展开，动作重复几次。最终，反手将邹巴巴的牛皮癣伸手贴床板。
场景6 某街道 黎明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街道深处传来几声生意人的叫卖声。
C君站在街道口的电线杆旁，准备清理最后一张“牛皮癣”
“能留下一张吗？”C君回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带着宽大的口罩，脸上唯一能看见的器官便是一双眼睛。她眼睛冷冷地盯着C君。
“你……”C君颇感莫名其妙。
“谢谢！”
待C君缓过神来，她已不见了踪影。C君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愤怒。
场景7 街道 夜
C君又在进行着他日复一日的工作。
但这次不同的是，今晚的“牛皮癣”异常难清理，他挥舞着铲刀，满头大汗，他甚至喷上了平时很少用的“除胶剂”，仍然无济于事。
一瓶瓶除胶剂很快用完了。
一个刀片钝了，又换了一个，接着又换……
让C君愤怒至绝望的一张“牛皮癣”，居然贴在他头顶够不着的地方，上面赫然醒目地写着：累死你！
C君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挑战，他从旁边挪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以此为增高设备，勉强将这张牛皮癣撕下来。
C君坐在电线杆旁，眼睛充满了愤怒。为了报复这个贴癣人的狂妄举动，C君掉头把清理过的地方重新又清理了一遍，把那些本可以可以放一条生路的牛皮癣全部铲掉，甚至拿出了他最后的看家武器：万能百洁布。所到之处，不留痕迹！
然而，当C君因为报复后的快感而收兵时，他忽然发现，在他身后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人正在不紧不慢地贴牛皮癣。让C君不敢相信的是，她专贴那些C君清理过的痕迹，所过之处，密密麻麻。
“混蛋！站住！”
贴癣人很镇静，站在原地看着狂奔的C君，眼神里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C君追至跟前，气喘吁吁。抬起右手准备摘掉口罩，好好教训一下眼前的这个妄人。然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把摘掉一半的口罩带又重新挂回耳朵。
“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啊!摘掉啊！摘掉看看！”
“你……！”C君忽然发现，这个贴癣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碰见的那个女孩。
女孩理了理耳侧的头发，斜着眼睛说：
“以前你是凌晨一点清理，我凌晨两点贴；可你最近变成凌晨三点钟铲，我刚贴上你就铲，我的广告没见一天的阳光，就被消灭在夜里。你真狠！”
“什么，你破坏环境影响市容，你还有理了！”
“我是影响了环境，可如果不是这所谓的牛皮癣，只怕你早就没饭吃了，别给我装清高！”
C君愤怒的眼神和女孩冰一样的目光对撞在一起，握铲刀的手咯咯作响。
长久的、沉默的、火药味十足的对视。
“好吧，你既然这么绝，那我告诉你，我奉陪到底。”女孩抬起手，朝后面指了指，“看见了吗，我已经在你清理过的地方，重新贴上了广告。我再告诉你，我这次用的胶水是502，并且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涂抹，你的除胶剂该换牌子了。”
女孩说完，跨上身旁的电动车。消失在街道。
C君的眼神里充满了挫败感，他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场景8 咖啡馆 夜
在一家光线温和的咖啡馆里。C君和W君面对面坐着。
C君低着头，一言不发。W君抽着一支烟，看着C君。
除了咖啡馆的音乐，周围一切都是沉默的。
W君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桌子上，朝C君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你上个月的工资，点一下。”
C君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说小C啊，你毕业两年了，至今没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它足以能让你在这个城市暂时活着。是不是？你想想，当初我找你来的时候，我要求每天上班的时间是晚上是19点至24点，但你说这个时间段上班，会碰见你的家人和同学，丢脸。我呢，也理解你的心情，把时间段改为凌晨2点半以后。再说工资，每个月的工资我都是及时向单位申请，如期支付，没有任何拖欠啊！你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C君缓缓地抬起头。
“老W，你对我的关照，我心存感激。可是……”
“可是什么？”
C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最近这几天，这个变态的贴癣人和我杠上了，任我把各种办法都用到，就是铲不干净。一晚上消耗5瓶除胶剂，20个刀片。干到中途，胳膊酸的都抬不起来了，你说这工作还怎么做。”
“这样吧，你先休息几天，等我电话。”
场景9 咖啡馆 夜
W君和小M面对面坐着。
“我说小M啊，你现在承接多少家的广告？”
“12家的？”
“一家给你多少钱？”
“这个不确定，如果晚上贴了，第二天还能存在街面上的，20块钱；如果晚上贴了，第二天被你们清理了的话，就拿不到钱。”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清理的话，你一个晚上就能挣200多块？”
“差不多吧。”
“****病怎么样了？”
“大概只能维持20几天了。”小M眼圈红了，揉了揉眼睛。“等办完后事，我也就离开这个城市了。
W君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随口吐了一个烟圈。
长久的沉默。
“小M我给你说个事啊。”
“W先生请吩咐。”
“你以后啊，就固定在每一周的一、三、五贴，我们的清理工呢，在二、四、六清理。
“一切听您安排。”
“还有，你用的什么胶水，简直是胡闹！” “对不起，我错了。”
“多好的一个小伙子，被你整惨了。”
“这条街好几天没清理了，是不是他辞职了？我知道我做的过分了。其实，他挺好的，我……！”
“你怎么？”
“没什么！哦，对了,这是您的。”小C将一沓钞票双手推至W君跟前。
“我是差钱，可我每个月还有一点工资啊!还能凑合。我能耐有限，能帮你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感谢就感谢这条满眼污垢的街道吧。”W君站起身，将这沓钞票推到小M面前，苦笑着说：我们像是苍蝇，只有附着在污垢上，才能生存。”
场景10 出租屋 夜
C君好几天没工作了。他蜗缩在床上，无聊烦躁地翻看着手机。
他的脑海里始终闪现出那个贴癣的女孩，那双冰冷的充满仇恨的眼睛。
“我是不是过分了？”C君一遍遍自语。
场景11 出租屋 夜
小M躺在床上，眼前不时闪现出C君的“愤怒”的眼神。
“我是不是真的做过分了？”
场景12 某广告公司 夜
C君拿着几包印刷品，付完款，走出。
场景13 某超市 夜
小M手捧几瓶除胶剂，付完款，走出。
场景14 某街道 夜
黑幕：时钟显示：礼拜一，三点半。
小M顺着街道，一张一张地贴牛皮癣。但他发现，贴不倒一半，剩下的街道上，都贴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广告。她眼神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黑幕：时钟显示：礼拜二，两点半。
C君清理着一张张牛皮癣。但他发现清理不到一半，剩下的地方，全被人清理干净了。他眼神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场景15 出租屋 夜
C君打包好行李，准备天亮离开这个城市。
他整理完毕，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目光忽然落在床板上贴着的一个小纸片上。
（特写）“包小姐”的牛皮癣。
C君拿起电话。
“你好，有……有吗？”C君紧张地问。
“有啊。”电话那头传来一年轻女子慵懒的声音。
C君忽一下从床上直坐起来，手不停地打颤，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说个地方。”听筒里女孩催促道。
“我……”
“那我说个地方，我们先见个面。”
“好……好……”
“哦，对了，我穿红色上衣，戴白色口罩”
“好……好……”
场景16 某街道 夜
深夜的街道，稀稀拉拉的昏暗的灯光，显得异常冷清。
C君站在这条他平日里工作的地方，心里忐忑不安，畏畏缩缩。他想不到做这种事，被人约到这个地方见面，实在不爽。“妈的，老子明天就要离开这个鬼城市了，管他呢！”
……
C君等待的女子还没出现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明天就走了，就再帮那个女孩一次吧。”C君自语。
C君飞奔回出租屋，从本该清理的垃圾桶里，重新找出一堆剩下的广告，来到刚才约定的地方。边贴牛皮癣，边等。
他忽然发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清癣工正在忙着清理牛皮癣。灯光昏暗，看不清晰。“看来W君真的另招到了工人！怪不得，这几天的牛皮癣这么好清理！”
街道一场冷清，C君要等的女仍然没有出现。
C君的牛皮癣快要贴完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
街上很是安静。
C君疑惑地挂断电话，拨出去。
声音在他身后响了。
C君转过身。
贴癣人！清癣工！红上衣！白口罩！
C君惊慌失措地喊道：“是你！”
场景17 某街道 夜
C君和小M肩并肩，清理牛皮癣。
C君和小M肩并肩，贴牛皮癣。
“你怎么会有那样的广告呢？居然留你自己的电话。”C君问。
“你说‘包小姐’吗？你当了这么久的清癣人，发现了几张？”
“就那一张。”
“那是我自制的广告，那时候你太可恶了，就想对付你！”
“阴险，毒辣！那你原计划怎么对付我？”
“哈哈，笨蛋，难道你觉得自己没被我拿下？抓紧点儿贴吧你！”小M笑着将一沓广告塞到C君的手上。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若您发现该作品涉及侵权请立即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