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餐厅的人不多，我们挑了个僻静的角落，我点了一客法式蜗牛，一份鹅肝，一份六分熟的黑椒仔牛排，一小盘蔬果沙拉，然后要了一支86年的拉菲。高峻看我点菜时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只点了一份加量的意面和上汤西兰花。
高峻应该能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服务员拿着菜谱走后，他试图以玩笑开场：“你的胃口貌似非常好。”
我已经过了“化悲愤为食量”的年龄段，但今天确实无法抑制点菜的冲动。我以玩笑回了过去：“别担心，今天我买单。”
和高峻在一起，他从没让我掏过钱包。此时，他眉毛一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好啊”。
我心里有了丝慰藉，感觉高峻还是蛮了解我心意的。虽然我们都知道这顿饭大概会吃掉上千块钱，我买单无非是想证明一下我和他之间的经济平等关系，而他答应让我买单，则表示他没有歧视我的经济能力。
酒菜很快就一样样地端上来了。服务员开了红酒为我们俩斟上后，知趣地退到足够远的位置静候着。
我品了一口酒，说：“高峻，我们的事许志波知道了。”
他没有我预想的那样吃惊，只是用他那独特的沙哑声音慢慢说道：“是吗？”
“他在房间门前拦我个正着。”我又喝了一口酒，“他并没进房间，应该不知道房间里的男人是你。”
“知道也无所谓。”高峻的口气显得轻松而无顾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他问我打算怎么办，而不是问“我们该怎么办”。他如果不是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就一定是急于与我撇清干系，让我独自处理这事。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没等服务员过来，就抓起酒瓶自己加了酒。
高峻没有马上得到我的答案，便低头吃着他的意大利面，神情非常专注，仿佛那份面条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到这个份上，我还能怎么办？”我像是在自言自语，“许志波肯定会跟我离婚，离就离呗。”
我切了一小块鹅肝送到嘴里，鹅肝已冷，香味荡然无存，味同嚼蜡。就像我和高峻这段热情，一旦冷却下来，顿时就索然无味。
高峻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来看了看，对我说：“公司的事，我去一边接。”
我盯着他走向洗手间方向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搞个技术工作，整得像特工一样，我很怀疑，即便真和他结婚了，我是不是能够适应他这种神秘兮兮的生活习惯。
“没男人我也一样过。”这是素素常说的一句话。我忽然非常想见素素，看着高峻无动于衷的表现，我有些恼了，何必在此用热脸贴着他的冷屁股？
我拿出手机打给素素，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郁闷。
高峻接完电话回来落座，看着他盘子里所剩无几的面，他喝了一口酒，然后抬起头露出一副难以琢磨的微笑表情，盯着我问：“如果你离婚了，愿不愿意嫁给我？”
“什么？”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他什么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反问道：“你会娶我吗？”
“我会。”高峻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决，他的吐辞很清晰：“那那，我爱你。”
高峻这出乎意料的一招，让我的精神大厦瞬间坍塌。我百感交集，眼泪决堤而出。
今天恐怕是我这辈子感情波动最剧烈的一天，从与高峻偷尝鱼水之欢的兴奋，到被许志波拆穿时的紧张与沮丧，再到高峻明确示爱的温暖和幸福。我觉得我真的要崩溃了，难以承受生活带给我这鬼神难测的惊变。
那一夜，我们没有做爱，只静静地在酒店的水床上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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