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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的秋天（四）

中秋前一天，我撞了好运。“野孩子”组合第二天要来H城演出。我在上班时间偷刷了几条微博，被抽中为幸运参与者，获赠三张入场券。一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向室友们宣布大好消息，邀请她们一起去看演出。
柳眉问：“野孩子？我没听说过。什么风格的乐队？”
“民谣，文艺青年大爱！”我又补充了一句，“演出地点在‘酒深巷’，离这儿不远。”
“啊，那不是个酒吧么？我还是算了吧……”若素一脸退却。
相反，柳眉一听“酒吧”两个字，顿时来了劲儿：“酒吧好啊，我闷在家里无聊透了，正想出去好好玩一把。去嘛，去嘛！”
我暗怪自己太粗心，若素是基督徒，向来对这种场合避而远之，忙说：“放心，虽是个酒吧，环境却不像一般的酒吧舞厅那么乱。老板挺有品位的，经常邀请民谣歌手来演出。去吧，这个机会难得，野孩子很少来H城呢。”
在我和柳眉的合力围攻下，若素终于动摇了，她说：“那我们就看演出，不许喝酒哦！”
我喜不自禁，连连点头。
演出那天晚上，柳眉把我摁到椅子上，给我化了个妆。我第一次看见自己化完妆的样子，还真是不习惯。“不行，太妖艳了。”我急忙要擦掉眼影。柳眉“啪”地挡开我的手，拼命维护她的杰作：“哪里妖艳了？”
在穿衣服的问题上，我们又差点吵起来。柳眉非要我穿她的一件真丝吊带裙。我套起来一看，唉呀妈呀，半个胸脯都露出来了！这衣服怎能穿出去招摇过市？赶紧脱掉。
柳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随便，你爱咋咋地吧，没力气管你了！”
我还是穿了自己平时穿的白T恤，牛仔裤，板鞋，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后来我无数次庆幸当时的决定。
柳眉自己穿了个黑色包臀连衣裙，搭了个短小的银色皮外套，黑丝袜，高跟鞋。微卷的长发披散开来，一对大耳环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风骚吧你！”我表面上表示鄙夷，内心又挺羡慕。
若素也稍稍化了点淡妆，藏蓝色背心长裙搭白色开衫，头发挽起来，立刻气质不俗。
演出八点才开始，我们七点就到了，我一马当先，抢了吧台边三个高脚凳。“坐这里，没有最低消费。”
观众陆续进场，果然是70后80后文艺青年居多。酒吧越来越热闹，调音区里，一个裹着波西米亚披肩的女人站在灯光下安静地抽烟，一脸寂寞呼之欲出。
若素第一次来酒吧，神色有点紧张。我尽量跟她聊天，打发候场的时间。柳眉这会儿倒格外淑女，优雅地坐在高脚凳上，手指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饮料杯，那姿态犹如独自来酒吧消遣的女郎。
我们这个角度果然很适合观演。野孩子组合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几乎对着我们仨。我跟着唱了一首又一首，带动得沉静的若素也活跃起来，不时附耳问我歌名是什么。
我正热情高涨，若素忽然张望了一下我身后：“柳眉去哪了？”我扭头一看，咦，柳眉什么时候不见了？“可能去洗手间了吧。”我说，随即不再放在心上。
若素却越来越焦虑，不时张望酒吧里的人群。她忽然推了一下我，指了指外围的一个卡座：“看，柳眉在那儿！”
我沿着若素的手指望去。我的娘啊！柳眉跑到一个男人怀里去了！她手里捏着个高脚杯，喝得醉醺醺的，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逗她笑得花枝乱颤。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柳眉，明明说好不喝酒的，随便冒出一个男人就悄无声息地拐走了，有异性没人性！
没心情看演出了，我拉上若素，费劲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冲到柳眉身边，一把夺下她的酒杯。
“柳眉，醒醒！我们该回家了！”我不由分说，把柳眉从男人怀里拉开。
“哎，我还没喝够呢！来，你们也坐下喝几杯。呃……”她醉眼迷离，打了个酒嗝，“我介绍一下，这两个是我的好姐妹，这位是我刚认识的……”
我看也不看那个男人的嘴脸，抓起柳眉的小坤包，架了她就要走。若素也上来帮忙，终于把一滩烂泥似的柳眉抬出了酒吧。那男人见好事被破坏了，虽有些不满的意味，倒也没追上来纠缠。
夜深了，酒吧外的冷风一吹，柳眉清醒了几分，趴在墙边要吐。我发现她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心想：她的外套呢？不好，肯定落在酒吧了。她的衣服价格都不菲，我还是去寻回来吧。
我嘱咐若素先照料柳眉，我回去找衣服。
那个陌生男人已经不在了，卡座的真皮沙发上果然躺着柳眉皱巴巴的外套，我抓起来就跑。
出了酒吧，却不见了若素她们。奇怪，她们是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出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绕过路口，刚想大声呼唤，忽然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是若素！
“拜托，大哥，我们真的没钱，你放手吧！”
“没钱？没钱能来这地方逍遥快活？”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
“上帝爱你！耶稣爱你！”
“哟，你这妞儿信耶稣的？听说你们心好，我这样的人最需要拯救了。这样，你们两个陪我一夜，帮我泄泄火……”接着便是男人猥琐的淫笑和若素惊恐的尖叫。
我连忙探头一瞧，那个恶棍侧对着我，他把若素和柳眉堵在偏僻的角落里了。从我的角度看去，他左手伸到若素的胸前乱抓，右手扯着一只小坤包，那是柳眉的。我看见若素面容失色，弯腰紧紧攥着怀里的包带，身后是歪在墙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柳眉。
“我操你妈！”一股热血涌上脑门，我冲上前，一记左勾拳塞进恶棍胖鼓鼓的小腹。他吃痛，“哎哟”一声捂住肚子。我趁机夺过包。
恶棍片刻惊愕之后，目露凶光。我后退两步，摇摇小坤包：“寂寞是吧？姑奶奶我来陪你！”说完，拔腿就跑。
他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我听见若素在后面惊慌失措地喊我的名字……
五六分钟后，我喘吁吁地回到原地，看见若素泪水糊了一脸，一边急切地向路人呼救，一边手里还拨弄着手机，应该是在打110。我心里一痛，强作镇定地说：“若素，没事了，我们走吧！”
若素一怔，傻傻地看着我，嘴唇苍白：“子砚……你……你没事？”
我满不在乎地笑笑，上前挽她的胳膊：“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嘛。喏，柳眉的包！”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恍恍惚惚看我去拦出租车。
柳眉这会儿倒清醒了，她抢着坐到副驾驶座上，还能向司机准确报出我们的住址。她回过头上下打量我和若素，再也憋不住，疯疯癫癫地笑起来，顿时车厢内充斥着浑浊的酒气。
这回若素真的生气了：“柳眉你还笑？你晓不晓得刚才多危险！”
“我笑的是子砚，什么‘姑奶奶我来陪你’，你太逗了，哈哈……戴着酒瓶底一样的眼镜，还能对付一个流氓，啧啧，神勇不减当年！”柳眉乐不可支。
若素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脸上犹有泪痕，我不忍心伙同柳眉逗弄她，便老实交代：“我大学时是散打社的，对付一个还绰绰有余，要是来一群，我今天可就交代了。刚才怕伤到你们，所以才把他引开。”
若素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地看看我，最后，她紧紧抓住我的手，一路上再也不放开。黑暗中，我听见她低声说：“感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