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的秋天（五）
酒吧遇险事件过后，我和若素的关系更亲密了。我常常想起那个夜晚，她孱弱的身躯面对歹徒的样子，还有她那句近乎愚蠢的话。对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说什么上帝爱你，耶稣爱你！我真想不通，若素啊若素，你怎么这么天真？
有一回，只有我和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起了这件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晓得，当时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也许是圣灵感动吧！”
“若素，那种人渣值得你同情吗？上帝要是公正，应该狠狠惩罚他，而不是爱他！”我眼前又浮现那个混蛋的爪子伸向若素的情景，恨不得再回到当天夜里，在他身上补上几拳，踢上几脚。
若素淡淡一笑：“傻瓜，我们的上帝是公义的，也是慈爱的。哪怕那样的罪人，上帝也是有怜悯的！圣经上说，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再说，我这样的人难道没有罪吗？只是耶稣替我上了十字架，用血洗去我的罪罢了！”
我更加惶惑不解，若素这么善良的人有罪？
“这么说，那我也是有罪的了，我可比你坏多了。你不知道，那天我把那个色鬼揍个半死……他死猪一样倒在地上哼哼的时候，我真想一砖头砸碎他的脑袋……”
若素瞪大眼睛，正色道：“子砚，杀人是最可怕的，我们没有权力夺去任何人的生命，哪怕他再低贱，再污秽，再罪恶。每个人都是神的作品，只有创造主才有生死予夺大权！要警惕，别让邪恶侵入你的内心。还有，砚砚，以后可不要轻易动怒，随口骂脏话啊。女孩子还是温柔一点好！”
听了若素这番恳切的话，我一阵后怕，脸上热热的——天哪，那个晚上，我离罪渊的边缘多近呐！居然差一点杀人……而若素却是这么仁厚，对侵犯她的歹徒还心存恻隐。这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是信仰给了若素这样的境界吗？我决定好好读一读圣经，或许能找到答案。
就在我开始重读圣经的日子，若素请假回湖南老家了。一个晴朗的下午，落叶纷飞，我骑车去图书馆借书，车轮咔嚓嚓一路压过梧桐的枯叶，心情舒畅如苍茫阔寂的天空。
在图书馆，收到若素的短信：子砚，你在家吗？华舟等一下要去取我织的围巾，方便帮他开下门吗？明天降温了，我想让他早点围上，呵呵。
我一想，从图书馆赶回去恐怕来不及，而且我想把手头的书看完。柳眉倒是在家，就把这个任务转交给她吧。我给柳眉拨了个电话。她一听若素的男朋友要来，满口答应，说早就好奇若素能谈个什么样的男人。“一定是个极品修士。”她咯咯直笑。
晚上八点，图书馆闭馆了，我才回家。开了门，客厅里漆黑一片，换了鞋，我刚要进卧室，忽然听见一个男人和柳眉的说笑声。我狐疑地推开门，不由愣住了，不是华舟吗？下午两三点就来了，怎么还没走？他和柳眉并排坐在沙发上，前面的矮桌上放着我的笔记本计算机。看见我，华舟拘谨地打招呼：“子砚回来啦？”我“嗯”了一声，尴尬地站在房间中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猜我们在看什么电影？”柳眉打破沉默，自问自答，“《白鹿原》，还不错！”
柳眉慵懒地窝在沙发上，越过华舟的肩膀看电影。头发半干，凌乱地散开，似乎洗过不久。我心里隐隐不安，不吭声地坐到书桌前，一眼望见圣经，随手翻开，心不在焉地读。
九点了，电影还没结束，华舟还不走。我想：此情此景，要是被若素碰见了，她会怎么想？
我正读到撒母耳记下12章，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朗声说：“华舟哥，我读圣经，读到一个故事挺有意思的！”
他从电影上抬起目光：“哦？哪个故事呀？说来听听。”柳眉点击了暂停，皱着眉头，似乎在说：“我倒要看看你捣什么乱。”
“先知拿单给大卫讲了个故事，说从前有个富人，家里有许多羊，却舍不得用自己的羊招待客人，反倒夺了一个穷人唯一的羊羔，宰了给客人吃。我觉得这个故事可以有另一个说法。”
华舟的兴致被勾起来了，专注地望着我。
“嗯，好比一个年轻漂亮的公主，尽管身边优秀的追求者一大把，她还是不满足，偏去招惹一个平民家的女孩深爱的未婚夫，你说可恶不可恶？”
柳眉的脸色刷的变了。我知道她气得七窍生烟，又无从发作。华舟说：“你理解得不错。”他似乎嗅到一丝不友好的气息，敷衍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手忙脚乱中差点落下若素亲手织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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