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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第二场

李天明：你见过机器人的内部结构吗？
夏宁芙：没有。
李天明：非常简洁，非常整齐。的确，那是一件美妙的作品。一点也不繁杂，完美无瑕。这件由工程师的手制造出来的产品，要比造物之手造出来的更完美。最后，他在这座海岛上建立了伟大的万能机器人厂，为了表示这有他叔叔的功劳，工厂的名字用了罗素平，而不是罗素方。
夏宁芙：抱歉，我是基督徒。在我们的观念中，人是由上帝创造的。
李天明：那就更糟了。上帝根本不懂现代技术。你知道吗？罗素方还试图扮演过上帝的角色呢。
夏宁芙：这是什么意思？
李天明：他生产过一批超级机器人。一种劳动巨人。它们有四米高，你猜怎么着？这些庞然大物根本站不起来。
夏宁芙：为什么？
李天明：因为它们的腿非常容易折断。对这些巨人来说，我们的星球显然太小了点。可惜啊，正当盛年的罗素方在一次飞机失事中去世，而我是他生前最信任的人，工厂就由我来接手了。现在我们只生产身材正常、外表漂亮的机器人。
夏宁芙：我在老家见过第一批机器人。镇上把他们买来……雇来干活的。
李天明：哎，是买来，机器人就是用来买卖的。
夏宁芙：他们被雇来当清洁工。我见过他们扫马路，怪怪的，一声也不吭。
李天明：我们厂不只生产一个型号的机器人。我们有精致型的，也有粗糙型的。最好的机器人能活二十年。（他按了按铃，招呼马畅进来）
夏宁芙：最后他们就死掉了吗？
李天明：是的，它们报废了。你刚才见过我的女秘书了吧？
夏宁芙：我没注意。
李天明：苏拉！（苏拉上）让夏小姐好好瞧瞧你。
夏宁芙：苏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这个地方与世隔绝，生活还便利吧？
苏拉：我不知道。
夏宁芙：你从哪儿来？
苏拉：工厂。
夏宁芙：喔，你是在这儿出生的？
苏拉：我是这儿制造的。
夏宁芙：什么？
李天明：（笑）苏拉是个机器人，最好的型号。
夏宁芙：很抱歉！
李天明：苏拉不会生气。你瞧，这是我们生产的皮肤。多光滑，（用手摸苏拉的脸蛋）用手摸摸看。
夏宁芙：不，还是不了。
李天明：这是用跟我们不一样的材料造的，但是很逼真，对吧？你看，她手臂上还有汗毛呢。眼睛小了一点，但头发很漂亮。转过身去，苏拉！
夏宁芙：您别说了。我有点不舒服。
李天明：苏拉，跟夏小姐聊聊，她是一位贵客。
苏拉：是。夏小姐，请坐。（夏宁芙坐下）您一路顺风？
夏宁芙：是的，当——当然。
苏拉：这次返航，请您不要再坐“梅影号”，因为马上有台风入境了，请您还是等一等，坐“勇者号”回去吧。这是我们港口最安全的轮船。
李天明：它的速度是多少？
苏拉：每小时二十海里。五万吨。有一千五百名船员，配有八个锅炉。
李天明：可以了，苏拉，现在展示一下你的法语吧。
夏宁芙：你还会法语？
苏拉：我知道四种语言。Dear Sir，Monsieur，Geehrter Herr ，Cteny pane。
夏宁芙：（跳起身来）这太不可思议了！苏拉不是机器人。她明明是个正常的女人。你们在作弄我？
苏拉：我是机器人。
夏宁芙：我不信！是他们逼你配合他们做广告的对不对？
李天明：很遗憾，夏小姐，苏拉的确是机器人。
夏宁芙：你撒谎！我还是不能接受！
李天明：是吗？看来我必须说服你了。马畅！（马畅上）马畅，把苏拉带到解剖室去，让他们立刻把她剖开。
夏宁芙：去哪里？！
李天明：去解剖室。等他们把她剖开，你可以去看看。
夏宁芙：不，我才不去！
李天明：您不是说我在撒谎吗？
夏宁芙：您不会真想杀了她吧？
李天明：对机器而言谈不上杀不杀的。
夏宁芙：别害怕，苏拉，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告诉我，亲爱的，他们对你一直都这么狠心吗？你不能任凭他们这样干，听见了吗？不能任凭他们，苏拉！
苏拉：我是机器人。
夏宁芙：这无关紧要。机器人也是人。苏拉，你就任凭他们把你解剖了？
苏拉：是的。
夏宁芙：难道你不怕死吗？
苏拉：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夏小姐。
夏宁芙：你知道在解剖室里你身上会发生什么吗？
苏拉：我知道，我会停止活动。
夏宁芙：这……这太可怕了！
李天明：马畅，告诉夏小姐你是什么。
马畅：我是机器人马畅。
李天明：你会带苏拉去解剖室吗？
马畅：是。
李天明：你会为她惋惜吗？
马畅：我不知道惋惜是什么。
李天明：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
马畅：她会停止活动，他们会把她送进绞碎机。
李天明：这就是死亡，马畅。你害怕死亡吗？
马畅：不。
李天明：夏小姐，你看到了吧，机器人不怕死，也不懂享乐，命如草芥。
夏宁芙：别说了，让他们走吧。
李天明：马畅，苏拉，你们可以走了。
（苏拉和马畅下）
夏宁芙：太恐怖了！你做的事太不像话了！
李天明：为什么？
夏宁芙：我不知道，就是很不像话。
李天明：请到窗户这边来。
夏宁芙：怎么了？
李天明：你看到了什么？
夏宁芙：建筑工人。
李天明：机器人。我们所有的工人都是机器人。再往下看，那是什么？
夏宁芙：像是一间办公室。
李天明：是财务科。那里面——
夏宁芙：坐满了职员。
李天明：也都是机器人。我们所有的职员都是机器人。等你参观了工厂——（突然工厂里哨声齐鸣）中午了。我们必须吹哨，否则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休息。下午我带你去参观揉面槽。
夏宁芙：什么是揉面槽？
李天明：就是搅拌机，用来搅拌机器人的原料。我们去看装肝脏、脑和其他器官的大桶。你还会看到骨骼厂。之后我再带你去参观织造厂。
海伦啊：织造厂？
李天明：神经织造厂。血管织造厂。还有消化道，可以几公里几公里地织造出来。
夏宁芙：我有点反胃。我们能聊点别的吗？
李天明：我想也是。这座岛上，有成千上万的机器人，只有我们寥寥几名人类，而且没有一个是女性。我们一天到晚谈生产——活得真是枯燥，夏小姐。
夏宁芙：抱歉，刚才我态度不好——
（敲门声）
李天明：请进。
（刘辅仁、陈鹏、张清、吴奎自左上）
陈鹏：对不起，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李天明：请进。夏小姐，这几位是：吴奎、刘辅仁、陈鹏、张清。这位是省长的千金。
夏宁芙：你们好。
刘辅仁：真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的女士来访。
陈鹏：不胜荣幸！
吴奎：欢迎你，夏小姐。
（苏康从右边闯入）
苏康：喂，你们干嘛呢？
李天明：过来，苏康。这是省长的千金夏小姐。
苏康：太棒了。夏小姐，您来访的消息，我们可以通知媒体吗？
夏宁芙：请不要，我不想被媒体关注。
张清：请坐吧，夏小姐。
苏康：让我来。
陈鹏：您请。
刘辅仁：对不起。
（四人同时给夏小姐搬椅子）
吴奎：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吧？
陈鹏：您会在岛上住些日子吗？
刘辅仁：您觉得我们工厂怎么样？
李天明：安静，安静，让夏小姐说。
夏宁芙：我该说什么呢？
李天明：想说什么都可以啊。
夏宁芙：我可以……很直接地吗？
李天明：当然可以啦。
夏宁芙：（犹豫，然后下定决心）请问，他们这样对待你们，你们不觉得难受吗？
刘辅仁：您指的是谁？
夏宁芙：所有人。
吴奎：对待我们？
陈鹏：为什么您会这样想呢？
夏宁芙：难道你们不觉得，你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吗？
陈鹏：更好的生活？我不太理解……
夏宁芙：我想，呃——（激动地站起来）这不像话！（起立）知道吗，全世界的人权人士都在谈论你们的遭遇，我到这里来，想亲眼看看，谁知道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坏一千倍！你们怎么能容忍呢？
吴奎：容忍什么？
夏宁芙：你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是人啊，和我一样，和全人类一样。你们不觉得这样生活是种耻辱吗？
苏康：夏小姐，你说得好严重！
刘辅仁：她有点道理。我们过得确实有点寂寞。
夏宁芙：比寂寞还糟。我可以，呃，称你们为兄弟吗？
苏康：为什么不啊。
夏宁芙：兄弟们，我并非是作为省长的女儿来这里的。我代表的是“人道同盟”。“人道同盟”有二十多万会员。二十多万人做你们的后盾，声援你们。
苏康：二十万人！夏小姐，了不起啊。简直叫人飘飘然啦。
刘辅仁：祖国没有忘记我们，我都热泪盈眶了。
陈鹏：什么样的帮助呢？在岛上建个电影院？
张清：或者派个歌星来？
夏宁芙：远不止这些。
吴奎：你本人呢？
夏宁芙：我本人算什么！不过，如果需要，我就留下来。
苏康：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