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叫冯冬至,我不属于这里。
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停电了,整个校园黑魆魆的,我们一哄而散,顷刻间散落在校园里。我直奔操场(或者草场,因为没有铺煤渣,每个夏天过后,操场就被野草吞没),远处出没着三三两两的人影,孤魂野鬼似的,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我背靠旗杆,仰望夜空。一颗星都没有,月亮在云间艰难地跋涉。一个念头像流星划过我脑海,差点冲口而出:我要去远方,去流浪!去香港,去美国……反正我不属于这里——这个破学校。
初三了,日子变得漫长,班上多了几个留级生,一股无形的压力叫人透不过气。为了节省时间,我住校了,只在中午和周末骑车回家。宿舍里勉强塞进四张年代久远的架子床,八个床位,一屁股坐上去会发出令人尴尬的吱嘎声。
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土疙瘩丑陋无比,一张旧课桌搁在门后放杂物,木腿不堪重负,随时会自行摇落洗面奶、梳妆镜、饭盒、《花季女生》杂志……
宿舍后面是食堂,每天一到晚饭时间,青春期饥饿的我们就冲向食堂,领一盒蒸得硬梆梆的米饭,宿舍长轮流安排人去端回一盆水煮肉,搁在宿舍的土疙瘩地上,八双筷子争先恐后在浑汤里拨拉,不一会儿就只剩白菜帮子和几块白叽叽的肥肉漂浮在油水上了。我对饭食从来不讲究,也就无所谓了,只盼着晚自习早点结束,我好看书。
文学社的胥老师从前教我初一语文,现在仍然教初一,手里又陆续教出作文好的学生,但还是最器重我,邀我加入他办的文学社。他从县城书店购买了一批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名著,允许我每周借一本。我已经读完了高尔基的《童年》,正在读巴金的《家》。
十点半过后,大家都睡下了,通常沈校长会突然冒出来,揣着手电筒在门外巡查,因为他听说最近有几个女生半夜骑车去镇上溜冰场玩,一直想当场逮住呢!
我躲在被窝里装睡,等他的咳嗽与脚步远去,室友陆续响起轻微的鼾声,寒风从门缝里探头探脑,我就爬起来,披上外套,从枕头下摸出半根蜡烛和一盒火柴。
摇曳的火光照在书页上,映在光秃秃的墙壁上。夜,静得像病人的呼吸。我很快沉浸在小说的世界中。觉民,觉慧,鸣凤,琴……我忘了时间,也不再为流浪的渴望而蠢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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