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影
1、暗恋
沂蒙山区以山多、险、高著称,鲁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高鸿源是鲁山脚下某部队的一名战士,入伍快一年了。因他左脸上有块拳头大小的胎记,导致他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久而久之就变得性格内向,懦弱。有个促狭鬼当面叫他“窝囊废”,时间一长,这绰号就这么叫起来了。
从小到大,高鸿源脸上这块胎记没少给他招惹是非。为了逃避生活中异样的目光,他才选择到部队来的,而且选择了沂蒙山区这样偏远的地方。没想到,到了这儿,反而还多了个“窝囊废”的外号。老天真会捉弄人。
这天,大家都在讨论连队里的女战士水仙花,说她的皮肤白得像雪,美得像天上的仙女。高鸿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没人注意到他,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喜欢水仙花,不过只是在心里。他很自卑,像喜欢水仙花这样的大事,肯定不能说出口来,更不能让战友们知道,要不然,他们会笑话死他的。
有时候,高鸿源会梦到水仙花,梦到他跟她手拉手,走在鲁山的树林子里。每当梦见水仙花时,高鸿源都会乐得笑出声来。可是醒来后,他心里就会更加怅然若失,很不是滋味。
高鸿源负责给部队做饭,只是一个炒菜的。水仙花是连队的宝贝,娇贵得很,两人根本就是一个地一个天。有时水仙花来打饭,高鸿源会有意照顾她,把瘦肉和其他好东西往她饭盒里放。次数多了,水仙花也感觉到了,每次都会感激地朝高鸿源笑笑。
每次水仙花朝自己一笑,高鸿源的骨头都要酥了,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工作更卖劲了。高鸿源感觉水仙花喜欢他,要不然,她不会朝他笑,再说就是铁石心肠,这么长时间了,也早被他感动了。有一次,水仙花为了感谢高鸿源,还把自己的手绢拿给高鸿源擦汗,虽然他吓了一跳,没敢让她擦,可是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高鸿源就这么一直暗恋着水仙花,有时走在路上碰到水仙花,他会莫名其妙地脸红,映得脸上那块胎记更黑了。他总是有意把自己的右脸转向水仙花。他知道自己左脸上的胎记吓人呢。
可是这样的状态没几天就被打破了。高鸿源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2、情书
高鸿源给水仙花写了封情书,结果被水仙花交到连部了。连长一看很生气,认为高鸿源思想不单纯。他把信交给了班长,让班长找高鸿源好好谈谈,安心部队工作,不要想三想四。
那天晚上,高鸿源把头夹进两腿间,班长跟他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最后,班长说,好了,你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要不然,你在部队这几年就白干了。
谈话结束后,高鸿源一个人走出了营房。听了班长的话,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和渺小,也沒脸回宿舍见自己的战友了。他的思想这么肮脏,不如让鲁山漆黑的夜把他埋了吧。
鲁山的夜,很黑,远处传来狼的叫声,吓得高鸿源心里发毛。以他的体格,一只体弱的老狼就能把他对付了。高鸿源瞅瞅黑乎乎的山体,想哭,他再次让“窝囊废”这三个字打败了,想与黑夜为邻,面对黑夜却怕得要死。
高鸿源记得营地对面的山上有个山洞,他想去那里过一夜。他摸黑往前走着,前面是片树林,过了树林再上个山坡就是那个山洞。他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可进树林后走了没多久,他突然感觉头皮发麻。两个绿点在前面等着他呢。
是狼!高鸿源的腿肚子直打哆嗦,一步也迈不动了。他转身开始往回走,他知道自己不能跑,一跑狼就会从后面跟上来要了他的命。
他走一步,回下头,走一步,回下头。走得很慢,很小心。狼一直跟着他,在寻找最恰当的攻击时机。
突然,他脚下一绊,被一根山藤放倒了。他摔了个嘴啃泥。
狼没有失去这个绝好的进攻机会,它不会容他从地上爬起来!狼猛然发动了攻击,两只前爪摁在了高鸿源的肩上,张嘴就朝他的脖子咬去。高鸿源这个窝囊废两腿之间湿了。
这时,一个黑影从树后跳了出来,死死咬住狼的脖子不放。
是水仙花养的那头藏獒!平时没人敢打水仙花的主意,这只藏獒立下了汗马功劳。远远的,人还没接近呢,光那藏獒的个头就把人吓住了。
高鸿源得救了,可却丢人丢大发了。他一个大男人,是让一个女人和她的狗救下的,要说出去可没脸见人了。
藏獒也没得到多少便宜,让那只狼把一只前腿咬伤了。狼死了,高鸿源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水米未进。
3、搬兵
老狼死了,可是却得罪了山上的一整个狼群,它们的报复心极重,瞅准藏獒腿受伤的机会,把藏獒引到鲁山山顶那片开阔地里,群起而攻之,转了两天两夜,活活把藏獒拖死了。等战士们听到响声,找到那儿时,狼群早没影了,那只藏獒奄奄一息,恋恋不舍地看了水仙花最后一眼,咽气了。
水仙花哭得跟泪人似的。高鸿源感觉自己成了天下第一罪人。跪在藏獒的坟前,一天一夜没挪窝。后来是水仙花过来把他拖回了营地。
从那以后,高鸿源开始苦练体能,经过锻炼,身体很快强壮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其他战士那么威猛,可是擒拿格斗样样都不在话下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死去的藏獒报仇。
可是藏獒的仇还没报,狼群居然把藏獒的坟挖了。藏獒的尸体也被挖出来撕了个惨不忍睹。
失去了藏獒,水仙花整天没精打采的。后来又发生了狼群刨坟的事,她终于病倒了,躺在床上好几天没进一口水,眼看就要不行了。
连队的卫生员到鲁山外进药去了,三百多里路,电话打过去了,说是三天后才能回来。没办法,大家想到了离连队营地三十里路的一个村子,那里有一个活神仙,大大小小的病到了他手里都是手到病除。以前,那个活神仙曾经跟着地方政府的慰问团到连队来过,给战士们送医送药,看病推拿,人人都感念他医术的高明和待人的和蔼。
看来只好请活神仙进山了。鲁山交通落后,村子里没通电话,只好亲自上门去请。再说深夜呢,山里有狼,让活神仙一个人来,怎么能放心?
高鸿源自告奋勇,要去山外搬活神仙这个救兵。班长同意了高鸿源的请求。
班长说你连夜去吧,看水仙花的样子,怕是挨不过明天了。
高鸿源在部队是个炒菜烧饭的。平时不带枪,为了安全,他带上了一把匕首,还找了一根木棍,连夜下山了。他怕半路上遇到狼。
山高林密,好在他年轻,最近又加强锻炼,因此走得飞快,三十里山路半夜时分就到了。不过,在下一个山崖时,他还是失了足,从几米高的山崖上摔了下去,左胳膊正好碰在一块尖利的石块上,鲜血直流。他顾不上止血,直到赶到活神仙家门口,才疼得看了一眼流血的胳膊。
活神仙70多岁了,听着高鸿源介绍情况的空儿,就把他那只受伤的胳膊止了血,并用药带包扎了起来。
听说是部队的女战士三天没进水米了,活神仙没敢耽搁,背起药箱就跟高鸿源走。
高鸿源走得急,可是活神仙脚步慢。一走一停,一紧一慢就慢了许多。快到连部时,已经是早上五点钟了。眼看下了前面那个山坡,过了那片树林,再上一个山坡就到连部了,可是这时,他们遇到了狼。
狼只有一只,却是一只成年母狼,很健壮。狼是盯上了走路气喘吁吁的活神仙。
4、狼情
狼这东西精着呢,有时鬼点子比人还多。这只母狼更是鬼精鬼精的,它一眼就看出活神仙是兩人中的弱者。
高鸿源虽然害怕,但是一想起被狼群咬死并挖坟的藏獒,还有现在正躺在床上等待救治的水仙花,他心头火起,手举木棍朝蹲在路中间的母狼迎了上去。
高鸿源的意思是就算一棍子不能把狼打死,也会吓得它后退。可是让他没想到,眼看自己手中的棍子就要砸到狼头上了,那只狼还是一动不动,他心里就一犹豫。这时,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且慢!”
喊话的人正是活神仙。
“小伙子,你看它的眼睛。”活神仙说。
高鸿源一心想把狼打死或把它赶走,真没留意狼的眼睛。经活神仙提醒,他把抡到半空的棍子硬生生放了下来,然后借着月光去看那只母狼的眼睛。母狼的眼里竟然含了泪水,并用一种乞求的眼光盯着活神仙和高鸿源。
狼见高鸿源放下了手中的棍子,竟然前腿屈膝,朝眼前的两人跪了下来。
“看来它是有事求咱。”活神仙毕竟见多识广,在鲁山生活了一辈子,知道狼的心思。
“再怎么说它也是一只狼,能有什么事求咱?那边还等着救人呢。”高鸿源提醒活神仙。
“不,咱这边解决不了,恐怕它不会轻易让咱们过去。”活神仙说。“伙计,有啥事你就说吧。”活神仙这后面一句话是对母狼说的。
母狼听了活神仙的话,站起来,看了活神仙一眼,转身朝前走去。活神仙在后面紧紧跟着。高鸿源一看没办法,也跟了上去。
母狼在前面一步三回头,看活神仙跟了上来,才稍微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个山嘴,前面出现了一个山崖,山崖下灌木丛后面竟然有个山洞。母狼回头看了活神仙一眼,就钻进了山洞。
山洞太小,仅能容狼进去,活神仙只好在洞外等。
很快,母狼从洞里叼出了一只狼崽子。那只狼崽子的前腿被一支竹签死死夹住了,还有一半竹签插到腿里去了。可能因为时间长了,前腿竟然开始化脓,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这只母狼大概知道活神仙是个医术高明的医者,想让他给狼崽子治腿伤。
真是狼通人性。虽然对狼恨之入骨,但看到母狼对待受伤狼崽子那份浓浓的母爱,高鸿源竟然也被感动了。
活神仙医者仁心,当即拿过高鸿源背上的药箱,从里面找出药来,一顿饭的工夫,就把狼崽子的腿伤处理好了。
高鸿源看看狼崽子得救了,可是时间也耽误了不少,他忙帮着活神仙收拾好药箱,往连队赶去。事后高鸿源回想,之后的一路上他们能顺利通过,兴许也跟那只母狼有关。
5、尾声
等高鸿源带着活神仙找到连长,他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条弦“嘭”地一声断掉了,整个人就如虚脱一般晕了过去。等高鸿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班长则站在床边。班长见他醒了,轻轻按下他,让他别动:“你回来以后就发高烧,已经昏睡三天了。活神仙说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高鸿源觉得脑袋依然晕乎乎的,他勉强支撑起身体,两只眼四处看看,没有别人。班长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放心吧。水仙花得救了。活神仙这会儿也已经平安回家了。”
连队的卫生员早回来了,接下来的医护都是卫生员来做的。
高鸿源成功地保护活神仙避开狼群的攻击,回到连队,救了水仙花的性命,这让大家对他的印象有了彻底的改观。再也没有人拿他脸上的胎记开玩笑,渐渐地,他开始走出了因外貌而自卑的阴影,整个人变得更有朝气、更自信了。
后来再在路上遇到水仙花,高鸿源终于改掉了只拿右脸对着她的毛病。他的眼神不再闪躲,表情也十分坦然。倒是水仙花,好几次对上高鸿源坚定的目光,竟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三年后,高鸿源退伍了,在一家高档酒店举办了自己的婚礼,新娘正是当年跟他同一个连队的水仙花。
有时两人谈起当年的事情,水仙花总说:“狼跟人一样,也有好有坏。藏獒被狼群咬死了,实在可恨,但说起来,也是那只母狼给了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是它成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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